御帳的簾子放下,視線變得昏暗,就像是一層陰云籠罩在柳長風的心頭,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柳愛卿,這次春獵死了人,著了火,你可知曉?”
陛下瞇著眼睛,風淡云輕地講著就發生在身邊的事。
“臣,臣不知,臣惶恐!
柳長風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腦袋貼著地面。
“柳愛卿,要是蕭鄭元知道,你不僅背叛了他,還在背后陷害他,你猜你會是什么下場?”
陛下笑意盈盈地提問,那語氣,聽來有幾分玩笑的意味。
柳長風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望著高高在上,仿佛將一切都握在手心的帝王,果然所有陰謀詭計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臣知罪,臣罪該萬死,但那蕭鄭元……”
“你出于什么目的,朕沒有興趣,也不想知道!”
陛下直接打斷了柳長風的話,蕭鄭元的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若能借此將其除掉,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犀利的眼眸劃過幽深的眼眶稍縱即逝,陛下緩了緩,語氣變得平和。
“你若悄無聲息的將其除掉,朕就當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你若失敗了,那就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柳長風此刻才真正覺得自己選對了時機,臥薪嘗膽這么多年,終于等到了這一刻。
他要蕭鄭元萬劫不復,死無葬身之地!
可蕭鄭元在朝中盤根頗深,想要連根拔起,不沾染任何污穢談何容易。
他跪在地上,猶豫不決。
“你若不愿,便可將你所犯罪狀,包括蕭鄭元的罪狀和證據全部告訴靖王與靖王妃,你就去刑部大牢領罪吧!”
看出了他心底的躊躇,陛下提高了音調,話里是無盡的冰冷。
“陛下,微臣愿意一試!”
畢竟是血海深仇,他怎能不親自手刃!
記憶收起,他恍恍惚惚地看著燕洛璃,眼底閃動著光芒。
“王爺,臣知道,您是為蕭大人一事而來。”
寒旭堯回到座位,抬了抬手,示意柳長風起來回話。
“謝王爺!”
柳長風踉蹌著起身,理了理思緒娓娓道來。
“蕭大人其實是北齊的皇族,但他是當年北齊先帝的私生子,并不為北齊皇族所承認。這也是我家慘遭滅門的原因之一,此事先不說。
此次,陛下派蕭將軍領兵支援邊關,蕭將軍怕破壞了自己的計劃,于是微臣便獻上苦肉計,本想派人將其直接刺殺,可無奈他武藝高強,微臣派去的人全然沒了消息!
難怪,在朝堂上,父皇看著柳長風時,他會那么緊張。
心底思量,寒旭堯的神情忽然變得尤為驚訝。
蕭鄭元是北齊皇族?!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柳長風想繼續追問,被燕洛璃岔開了話題。
“關于春獵,阿才的死、縱火毀尸,可是你所為?”
“回王妃,阿才的死確是微臣下的毒,中的是一笑而過,很難查驗。那是用來嫁禍蕭將軍的。那一條獾也是臣馴養放出去設計讓蕭將軍獵到的。
后面的事,王妃您大約也已經想到了。
一笑而過只對人有效,那獾就算含有也不會造成陛下中毒。因此臣加入了含量極低的鴆毒來引起注意。”
這一切都說了出來,柳長風反而釋然了,他沖燕洛璃和寒旭堯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繼續往下說。
“微臣自知死罪難逃,但毀尸滅跡之事并非微臣所做,是那蕭鄭元為撇清關系所為!
說完,他一頭扣在地上,等候發落。
“你真是膽大包天,罪無可。
為報一己私仇,竟然算計到父皇的頭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寒旭堯憤怒地吼了一句,俯身一把抓住柳長風的衣襟,將他給拎了起來,憤怒覆蓋了他冰雪覆蓋的臉,怒目圓睜,眼底充斥著血色。
周身強勁的內力不安的涌動,恨不得立刻就將柳長風給碎尸萬段!
“王爺,切不可傷了他!”
這一切都是陛下的計劃,包括自己和寒旭堯也只是其中的一環。
燕洛璃抓緊他的臂彎,焦急地看著他,不斷地沖他搖頭示意。
寒旭堯強忍住內心的怒火才松開手,柳長風像一件破衣,滑落在地,心有余悸地看著寒旭堯,松了一口氣。
“柳大人,你好自為之!”
寒旭堯從牙縫里擠出一句,憤怒地看了燕洛璃一眼,氣沖沖地離開。
“王爺——”
燕洛璃小跑了幾步跟上,拉住了寒旭堯的胳膊,寒旭堯不悅地甩開她的手,直接進了馬車。
她緊跟著進去,還未坐下就被寒旭堯給拉到了面前,有力的手掌緊緊捏著她的下巴,深邃的目光里,浸透著涼薄。
“你早就知道是他,你為何不告訴本王!”
他壓低了聲音,那絕冷的氣息撲面而來,以至于她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父皇要我三緘其口,看王爺你和太子誰先查出來!
這件事,她已經告訴過他了,他為何還如此動怒?
凝視著他越來越冰冷的眼眸,燕洛璃投去一抹疑問。
“璃兒,他是本王的父皇,他待你更是女兒一般疼愛,你怎能如此無動于衷!”
心底怔了怔,燕洛璃的腦袋有些許的恍惚。
她了解了,寒旭堯動氣,是因為陛下被人利用,甚至下毒來完成復仇的計劃,而作為妻子的她明明知道,卻什么都沒告訴他。
甚至,在與他分享信息的時候也只字未提。
他雖知柳長風有問題,但當時父皇抱恙的原因也一直沒有說明,直到柳長風親口承認。
可當他想要出手教訓這個傷害自己父親的卑鄙小人時,他的妻子,他守在掌心,護在懷中的心愛女人,竟是想著陛下的計劃,硬生生將他阻止。
燕洛璃心頭漫過一絲悲愴,張了張嘴想要安慰他,可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他是你父親,也如同我的父親一般,可他更是帝王,我只能說,皇命難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將這句話吐出來,那一副清冷的模樣,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此刻便是火上澆油。
“在你的眼里,在父皇的眼里,是不是只有計謀,只有權力才是最重要的!”
寒旭堯一把將她推到了角落,眉頭擰在一塊兒,眼神顯得極為復雜。
他知道,她計謀深遠,他也曉得她是在配合自己的父皇,可他就是不喜歡她陰謀詭譎之時,那種冷血無情的味道,他們是親人,他們血脈相連。
所謂血濃于水,在權力面前,在至高無上的地位面前,全都變得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