縈落吃驚的瞪大了眼眸,夜風從身后吹來,灌入脖頸之中,縈落抖了一下,赫連子慕暗自笑了笑,那笑里有著濃濃的苦澀,將撫在縈落頭上的手拿開。
“不早了,想回去便早些回去吧,注意安全。”
赫連子慕收了收衣袖,徑自轉過身去,邁著緩緩的步子朝前走去,縈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她沒發燒呀,怎么方才幻聽了。
“落落,今晚你聽到的,萬不可對外泄露一個字。”
赫連子慕依舊緩緩前行,那挺拔的脊背十分的單薄,夜風卷著他那玄紫錦袍,發出凌凌的響動,縈落猛然想起方才赫連子慕沉聲說的那句,當然累,累的恨不得此刻能死去。
在她心里,子慕哥哥何其的強大,他還以為做這一切,都是子慕哥哥喜歡的,可累的恨不得此刻死去,這般頹廢的話,怎么會出自子慕哥哥之口,
“我知道了。”
縈落出聲答應,她滿心的好奇擔憂,何歡究竟要從煦三哥身上取什么,但面對赫連子慕身上這股震懾人心的壓迫感,她問不出口了。
或許那在碧華書院的時光中,不知何歡對子慕哥哥心存畏懼,她也在潛移默化中,對子慕哥哥有著一份懼怕,只是不太明顯,若不是遇到今日這問不出口的事,她都不曾察覺到。
沉月慢慢高升,在空中以萬年不變的軌道移動,加上這寒風徐徐而來,縈落沉下眼簾憂心忡忡的皺了皺眉,便飛身出了宰相府,朝著洛王府而去。
縈落走后,赫連子慕繞著宰相府的池塘沒有目的的漫步,他從未想過春日的夜風,能有著冬日刺骨的寒,他掩了掩胸前微微敞開的衣襟,指尖觸及到胸口的肌膚,絲絲的寒氣從指尖傳遍全身,不知是風,還是他本身就如此冰寒,
看到落在腳下的牌匾影子,赫連子慕慢慢將頭抬起,不曾想無意識之下,自己就這樣鬼使神差的停到了清芷榭門前。
這里其實他并沒有經常來,大多時間不是窩在書房處理公務,便是呆在棲梧閣里看看書,練練劍,很多時候他都忘記了自己的府邸中,還有這么一所閑置的了多年的庭院。
他記性一向好,但卻忘記了這所庭院起初建來世干嘛的,為何建成這幫郁郁蔥蔥的模樣。
宰相府的三所庭院,不分晝夜敞開著門,雖然這宰相府看似戒備不嚴,連巡夜的下人都不曾有,但這些年來,莫說小賊,連只野貓都不可能闖進來。
視線穿過門落在正屋的窗欞上,隱約看到一個晃動的影子,昨日這影子的主人,還滿懷希望的捧著一顆自己咬過的桃子給他吃,那模樣是他從未曾見過的赤誠真摯,防似能得自己的回應,他便能得到無盡的歡樂。
這些年他對人疏離清冷,除了那個死皮賴臉愛靠近他的陸離之外,也只有沈佳音跟縈落這兩個丫頭還敢與他接觸,其他人看到無不是遠遠的避開。
很多時候,他都覺得自己對所有人,以及對自己來說是個瘟神,不然他怎么一出生便克死了自己的娘親,父親對他雖好,卻因為心中存有太多不如意,總是對月出神,他印象中的父親,一直是滿臉的憂愁。
以至于他長到十幾歲,若不是看到縈落人沈佳音還有何歡,他都不曾知道還有笑這種表情的存在。
那日他從朝堂走出,身后是喋喋不休的陸離,怪聲怪氣的疊聲叫他子慕子慕,他皺了皺眉,卻在此時看到在宮墻拐角之處正在偷偷看他的墨煦,一個他從來沒曾注意過的皇子,在墨煦那雙眼眸里,他看到了一種其他人看他從來不會有的情緒。
這莫名的情緒他當時并未理解其中包涵著什么,直到有一次撞見縈落看洛王的神情,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便是他什么都學,唯獨對此道不精通,也從來沒想過去了解的愛慕。
那日之后,墨煦每日都會在他下朝路過大殿是在某處出現,他也習慣性的在所有人注意不到的情況下找一下墨煦的位置,如此便是兩年的時間。
可能如此潛移默化的情況下,對墨煦比之其他人,多出了一些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在意。
赫連子慕抬步走了進去,西偏房中已經熄了燈,看來折騰了一天的何歡已經安歇了,院落中偶有蟲鳴之聲,像是要從這寂寥的夜中撕出一道口子,也想對沉默做著無聲的抵抗。
他突然想到何歡問他的那一句,為何要這么苦著自己,為什么呢,久而久之,最先踏入仕途的初衷,他以為鉆心刻骨般的永生銘記,但如今卻發覺已經記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很多人問他問題,他都不見的能回答一句,回答了也不一定是真心的,但那真實的答案總是習慣性的在腦海中過一遍。
直到何歡方才問他,墨煦有什么不同時,他發現當時的大腦一片空白,這感覺就像是小時候遇到了解不開的謎題,想要去探究清楚。
可是走到門前,他又猶豫了,他深知自己對情愛之事無心,即便是偶爾對某個人溫柔幾分,也是出自這人在他心中存了與他人不同的位置,就如他對沈佳音跟縈落的縱容一般,那時因為縈落跟沈佳音活成了他想要的樣子,他想極力維護這種美好的存在。
但墨煦呢,或許是從來沒有人用這樣溫暖癡戀的眼神看過他,他潛意識里也想將這份不同留存住。
他昨夜已經義正言辭的表明了自己不會做那分桃斷袖之事,實際上他做不出這事來,今夜來此,若是那些表達方式欠妥,會不會加深了對墨煦的傷害。
赫連子慕暗暗的嘆了口氣,算了,管他當時為何亂了心,終究答案無關緊要的題目,或許他該放過自己一些,就如當時落落說的,難就不做好了,天又不會塌,但落落不知道,有些謎題若是不解開的話,怕是比天踏地陷還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