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近唇際只差一厘, 余光見一道白色身影從飛翹的檐角閃過去, 藍芷換作湊到裴珺耳際, 低聲細語:“有奇怪的人影過去了。”

裴珺會意，警惕心起:“哪邊？”

藍芷小心翼翼下地, 拉著裴珺往白影飛逝的方向跑去。

穿園過徑，藍芷和裴珺追上了那道白影, 正是蛇妖白問筠。

她真是不安分守己，如今也不知為了什么，入了夔王所在的亭子，掙起狠厲的手, 對準正在擦琴的夔王。

螳螂捕蟬, 黃雀在后。

裴珺化作飛龍, 騰飛而起，金色翅膀朝白問筠一揮, 白問筠被刮得翻倒在地，滾了好幾個圈，直滾出亭子，到了草地上，撞到花壇方停下。

白問筠瞪著滾圓的眼睛，想必沒料想到裴珺會出現。

裴珺沒打算放過白問筠, 緊追上去, 飛龍真身口吐真火。

呵，今日的午飯有了，炙烤蛇肉, 加點佐料想來味道也不錯。

藍芷樂呵呵的。

其實她就想想，她才沒那么重口味，略。

白蛇妖驚叫出聲，先擋了臉，然而并沒有多大用，就要被烤得現形了。

藍芷扯著驚慌未定的夔王轉了個身，別把夔王給嚇著了。

身后是白問筠的垂死掙扎。

“裴珺，你殺了我，神佛界很快便會得了消息。你和那睡蓮精沒羞沒臊的日子，也到頭了。”

蛇妖，沒皮沒臉的明明是你。

藍芷轉回去:“裴珺，別放過她，留著她，還不知道她要行什么壞事呢。”

只是，說完，藍芷的心空了一空。

殺了白問筠，神佛界便會來找裴珺。

可該怎么辦呢。

裴珺不為白問筠所動，火勢吐得更猛。

白問筠慘叫起來。

饒是身受灼燒之痛，白問筠奮力探起脖頸，目中精光四射。

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她露出黑暗中見了曙光的神色，不顧渾身刺痛，忽地縱身一躍，越過幾個花壇和一座假山，打了幾個滾兒，撲通落入池塘。

秋季的池塘，殘荷本就干朽，一下子摧折一片，更為池塘里的水添了幾分渾濁，看不大清那蛇妖到底游往何處。

若是換著從前，裴珺只須舉著金缽，或是揚起袈裟，那么一照，再或者一拄禪杖，蛇妖必定無所遁形。

可現下，裴珺已盡失禪師使用神佛器物之能，唯有法力在身。

裴珺手掌虛對池塘，向上一掀，池塘中的水便如有雷震炮響一般，朝天涌起來。

不少蛇，魚，蟲，龜等也如炒菜翻底一般，被翻了起來，在空中一起一落。

仍不見那白蛇妖。

“又讓她跑了，真可惡。”藍芷氣道。

“到底蛇是這世間最為精靈古怪之物，比起別的妖類，修為大漲容易得多。她又是受過菩提佛光照耀的神佛界白蛇，便尤甚了。”這也是神佛界為什么大題小做一定要那迦龍神下世歷劫收伏那下界蛇妖的原因。“日后得多防著她了，藍芷。”

“好吧。”其實藍芷都不知道該怎么防白問筠。

夔王早已被先前白問筠的襲擊和這眼前的一切給驚得心慌意亂。

簡直是天降橫禍，光怪陸離。

還好一切發生得極快，沒有宮人們看到，要不然非得掀起一陣怪力亂神的風言風語浪潮。

“夔王，你還好吧。”藍芷看夔王臉色難看。

“緩緩就好了。”夔王低眸一笑。

裴珺和藍芷一左一右攙扶夔王到亭子里坐坐。

屁股還沒坐熱，大明宮紫宸殿的方向傳來聲聲鐘鳴。

皇帝駕崩了。

夔王崩潰當場。

明明知道就是這幾日了，可還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痛，帶動那淚水，決堤疾流。

一路跌跌撞撞，道路好像長又坎坷，怎么也不能順利走到終點。

裴珺和幾個宮婢太監，跟在一旁，跌倒了攙扶一把，踉蹌了護上一護。

到達紫宸殿時，已有侍疾的妃嬪史才人，衛王李灌和慶王李沂在龍榻前痛哭失聲。

夔王李滋反倒是哭不出來了，差點昏厥，還好有裴珺給他一個有力的扶持，他才強撐著沒倒下去。

陸陸續續有皇子和公主到了。

內樞密使王歸長和馬公儒，以及宣徽南院使王居方也于宮城外的府邸趕來了。

三位大臣當先跪拜先皇，深痛哀悼過后，參拜諸位妃嬪，皇子和公主，隨即，內樞密使王歸長登上高梯，從紫宸殿正殿的牌匾之后，取出一個金鉑鏤空盒子，重新回到內殿。

眾人屏息，接舉目望著內樞密使王歸長手中的盒子。

內樞密使王歸長不疾不徐，自袖中掏出鑰匙，打開鎖，取出圣旨，端莊神色，肅穆精氣，展開圣旨，目光落在其上。

一動一作皆揪扯著眾人的心。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自朕奉太上皇遺詔登基以來，夙夜兢兢，知人善任，倦勤不逸，不負祖宗托付。然朕疾固已久，不日矣！皇四子夔王李滋，為宗室翹楚，天賜英才，茲恪遵天命，載稽典禮，俯順輿情，告于天地宗廟社稷，繼承皇位。布告天下，咸使聞之。大中十三年八月。”

夔王沉沉幾步到內樞密使王歸長跟前跪下，一眾妃嬪皇子等也都跟在夔王身后跪下。

內樞密使王歸長雙手呈上圣旨，夔王接旨，起身，面向眾人。

好一陣山呼萬歲。

守在安云汀的藍芷似乎都聽到了。

那震天般的聲音，從紫宸殿方向，起起伏伏，延綿而來，將皇子繼承皇位的消息傳遍整個皇宮。

“真好。”裴珺完成任務了！

這樣，她和裴珺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了。

正開心地要小不忍賣大萌跳起來了，后脖頸一時卻如被人砍了一掌，好疼啊。

藍芷揉揉后脖頸。

啊，否極泰來嗎？

都不讓人高興高興的。

哼，偏要高興！

藍芷粲然跑出長廊，晃著手臂，翹首等待裴珺回來。

站了會兒，身后不遠處傳來女子的柔笑。

許是哪個宮婢吧。

片刻過后，男子低聲言語的聲音又自后面響起。

藍芷這才轉身，在竹林小徑隱隱約約里看到一男一女在一塊兒站著。

哪個宮婢和太監光天化日之下不干事兒一起私語說笑呢？

夔王宮里不興這個的。

得去幫夔王瞧瞧去。

藍芷提著裙擺輕步過去，越靠近越覺得兩人的身影好熟悉啊。

藍芷又往前幾步，直至看清兩人的面龐方停住腳步。

那女子是安云汀一個長相清秀的宮婢，而那男子不正是裴珺么。

“這會兒夔王正登基呢，等夔王處理好一切事務，我便向夔王要了你。”裴珺摟著那宮婢的腰肢。

“藍姑娘怎么辦呢？”那宮婢嬌嬌的語氣。

“她？”

藍芷不想聽下去，她怕聽下去，會忍不住打人。

堪堪后退幾步，藍芷穩住軟而無力的雙腿，揮動靈力，化作一股藍色氣流，朝宮門方向涌去。

飛出宮門好遠，藍芷落下來，眼淚也跟著掉下來。

說什么她是他的心頭好，都是騙人的。

眼眸含霧走在長安城大街上，藍芷覺得自己的存在真像個笑話，比九年前裴珺銷聲匿跡最初還要難受。

那時還有個盼頭，如今是盼也無可盼。

心情不快，反應遲鈍，整個人如同行尸走肉，藍芷不小心撞到一個路人。

那路人見撞他的人是個女子，又神思恍惚，壞念頭大氣，一把拽住藍芷，往小巷道里拉。

手腕的吃痛讓藍芷凝聚了一些神思，神智清醒了些，掰弄那男子強有力的手腕：“你做什么？放開我？”

“做什么？你不曉得嗎？”那路人一臉猥瑣的笑，手指就要勾上藍芷的下巴。

藍芷涌動靈力，一股氣流似的，從那路人手中逃離。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倒霉極了，也糟糕極了。

不過半刻，藍芷便覺得氣涌在胸口，生生從空中降下去，轉回人形，倒在大街上。

一輛趕路的馬車經過，小窗口簾子被風吹起。

車內一張白皙稚嫩的臉龐露出來，不經意瞥見馬路一側倒地的藍衣女子，拍拍車欄:“停下，停下！”

馬車先有一位大人下來了，然后方才小窗口露臉叫停車的小公子也下來了。

“藍姐姐，藍姐姐，你醒醒。”小公子吃力地抱起藍芷的上身。

藍芷聽到熟悉的聲音，并于昏黃暗黑的視野里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盡管五官模糊，但認得出。

來不及喚上一聲，藍芷無力地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作者有話要說：就誤會這最后一次，再沒得了，頂鍋蓋跑～～～

女主不會禿頭的喔～～～

男主也會找回女主的～～～Вы хорош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