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整個大明宮籠罩在一片雨霧中, 如同帶著面紗的大家閨秀般靜謐端莊又神秘。
夔王著人拿了棋盤過來, 同裴珺一塊兒下棋,藍芷在一旁觀戰。
到底裴珺已多年不摸棋子, 夔王大占上風。
藍芷為裴珺那個心急啊,且不說觀棋不語真君子, 藍芷想說也不能為裴珺指點一二,她根本什么都不懂。
眼看著雨幕里一個大太監領了幾個小太監,面色凝重,急匆匆地趕過來, 藍芷知曉, 也不必在這種閑事上急了, 怕是宮里皇帝的情況又有變。
藍芷輕聲提醒:“夔王爺,裴珺, 有太監過來。”
夔王一看這陣仗,一顆心又揪動著,他站起來,急不可耐地過去了:“何事如此著急?”
大太監跪地,聲含悲愴:“請夔王爺往紫宸殿一趟吧,圣上后背生了不少瘡, 口里也燥澀, 難受得緊......”
夔王已聽不下去了,顧不得撐傘,一路往雨里去。
后面太監們趕忙沖上去, 給夔王披上制式蓑衣,撐了傘,跟緊夔王的步伐。
裴珺也跟了去。
到了紫宸殿,內殿十幾位太醫圍成一圈,個個垂頭喪氣。
夔王沖進去,兩行清淚掛在清俊的臉上。
皇帝醒著,只是嘴唇干燥起皮,喉音也沙啞了不少,眉頭緊皺著。
“父皇,您怎么樣?”夔王心痛難當。
“朕,不舒服。”皇帝勉強說話。
一位太醫不屑地瞥著李伯元,暗示道:“夔王殿下,皇上是食用大量朱砂,才有如此癥狀。”
太醫李伯元雙腿顫顫如篩糠,卻仍是嘴硬:“臣煉丹添加朱砂的量在合適的范圍內,想中毒也難。”
夔王不是很懂醫理,太醫吵起來,真令他左右為難。
裴珺的狀元不是白來的,九年出家也不是混日子的,他有理有據地解說道:“神農百草中有言,丹砂,養精神,安魂魄,益氣明目,殺精魅邪惡鬼,久服通神明,不老。聽起來,著實是一味良藥。但神農百草中接下來卻有這樣一句話:能化為汞。汞有毒性,眾所周知。朱砂化為汞,是高溫加熱所致。李太醫煉丹,日夜高爐加熱,不正是把朱砂化作有毒的汞么。”
不愧是大唐的文狀元。夔王在心下暗嘆,不過當下他沒空夸裴珺,懌然道:“太醫李伯元盲目煉丹,未知藥效便進獻圣上,危及圣上龍體,拖出去杖斃!”
太醫李伯元聞裴珺言時,便已無心辯駁,可煉丹一事,明明時皇帝長生心切,要求他煉的。
太醫李伯元跪下向皇帝求情:“皇上,您救救微臣,臣并無害您之心啊。”
皇帝冷冷道:“你是太醫,朕不知朱砂高溫化汞,你也不知嗎?”
太監們聽皇帝如此,不再猶豫,將太醫李元伯拖了出去。
太醫李伯元就是覺得自己被皇帝坑了,大喊大叫冤枉。
夔王怒意迭起:“拖遠點兒!別讓圣上聽到那罪臣的叫喊!擾了圣上的清凈!”
很快就聽不到太醫李伯元的聲音了。
夔王看著剩下杵著不動的十幾個太醫,急得來氣:“你們幾個,最好盡快找到為圣上解毒的法子,否則,也同樣問罪!”
十幾個太醫這才忙動起來,翻醫書的翻醫書,討論的討論,思考的思考,總算像個著急的樣子了。
皇帝看著太醫忙亂的樣子,也不過自嘲地笑笑,他的身體他知道的。于是屏退一眾太醫,伸了手叫夔王:“滋,你過來。”
夔王過去,牽住皇帝的手:“父皇。”
外面哭喪似的聲音漸漸傳進來,皇帝和夔王等人都往內殿門口望去。
史才人和慶王李沂痛哭著進來了,在龍榻前跪倒:“皇上。”“父皇。”
皇帝未來得及回應,衛王李灌也腳步好一陣亂的進來了:“父皇。”
本與夔王要說的話,皇帝咽了下去,說了些寬慰大伙兒的話:“朕還好好的呢,都把眼淚抹干凈。”如此云云。
“兒臣是擔心父皇。”慶王李沂抹了把眼淚。
“你身體也不好,可別跪在地上太久了,怪涼的,快起來吧。”皇帝拽著慶王李沂的胳膊。
慶王李沂起來后,皇帝看看史才人和衛王李灌,對慶王李沂道:“把你母妃和皇弟扶起來吧。”
慶王李沂聽話地扶起了史才人和衛王李灌。
人太多了,也說不上什么話,皇帝抬眼與夔王說:“夔王,你來這里也久了。去歇息吧。”
夔王出了內殿,眼見太醫們又恢復了起初時那灰頭土臉的模樣,還是問了:“都想出法子了沒有?”
太醫們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嘆氣。
夔王神色黯了下去,與裴珺離開紫宸殿。
外頭的天,還是連綿不斷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