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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小說網(wǎng) > 科幻小說 > 窈窕春色 > 第40章 040
說這話時,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姬禮扭過臉,沒有看她。

可姜幼螢還是能看見他面上的不自然之色。

他正偏著頭, 只留給她一個側(cè)臉。姜幼螢小心翼翼看著他,忽然覺得手腕生疼。

她忍不住動了動,想去推姬禮。

方伸出另一只手的一剎那,一個念頭忽然從腦海中閃過——他儼然不是當(dāng)初那個少年郎君, 他變得更陰沉、更威嚴(yán),亦是更不可侵犯。

讓姜幼螢不敢去冒犯。

于是那個“推”的姿勢落了空,空下來的那只手滯留在原地, 不敢輕舉妄動。

如今的姬禮,亦是讓她感到害怕。

過去的這三年, 猶如一條深不見底的河, 將二人徹徹底底地隔絕了開。

姜幼螢有些失落地低下頭去, 全然沒有注意到對方面上那不自然的紅暈。

三年沒見了, 即便是稍稍碰一碰她的手腕, 姬禮還會心跳加速。

呼吸亦是變得有些粗重,下一刻, 臉上居然浮現(xiàn)出不自然的熱燙。不成,男子慌忙轉(zhuǎn)過臉, 不能讓她發(fā)現(xiàn), 自己稍稍拉一拉她的手,就臉紅了。

那真是太丟人了!

周遭微風(fēng)裹挾,二人各懷心思。

又是一道幽冷的風(fēng),吹得她身前衣襟微動。恍然中, 似乎感覺到身前之人稍稍湊近了些。那清冽的香氣又陣陣傳來, 讓姜幼螢下意識地躲閃。

姬禮方一轉(zhuǎn)過頭, 就看見了眼前這一幕。

他不由得一怔:三年過去了,她的膽子怎么還這么小。

不會在外面天天受欺負(fù)吧。

一想起她被人當(dāng)圣女抓起來,姬禮就氣得胸口疼。

究竟是誰出的要獻(xiàn)祭圣女的餿主意!朕要把他碎尸萬段!

姜幼螢一抬頭,亦是看見對方臉上這兇神惡煞之色……

一顆心不由得一顫,右眼皮亦是猛烈地跳了幾番……心驚膽戰(zhàn)之際,姬禮又握緊了她的手。

逼迫她,重新望向他。

少女一雙眼,明明如月,眸底清淺。

可那眼眸之中,偏偏又帶了幾分濕潤的霧氣,讓人不由得一陣憐惜。

男子一顆心就這般無端柔軟下來。

他在心中暗暗嘆息:無論是過了多久,無論是她做了怎樣的事,只要她稍稍一吸鼻子,自己就立馬心軟、立馬繳械投降了。

姬禮,你就這點兒出息。

肖德林在一邊偷偷看著,旁觀者清,他清楚地看到自家主子眼中的溫柔之色。那眸光柔軟又小心,姬禮想靠近,卻又怕驚擾到了她,不由得一陣遲疑。

畢竟,二人都不知曉,這三年究竟發(fā)生了些什么事。

自從將姜姑娘抱回宮,皇上就一整宿一整宿地睡不好覺。終于,他命人去民間請了個通曉男女之事的“大師”,將自己與姜姑娘的事兒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暴君滿臉苦惱。

三年不見了,若是她不喜歡朕了怎么辦,若是她在外面有人了怎么辦,若是……

大師告訴他,以不變應(yīng)萬變。

以靜制動,可她如今不說話,姬禮完全靜不下心來。

眼見著日頭漸落,天邊出現(xiàn)了些霞光。粉白色的光落下來,柔柔地灑在少女肩頭,為她整個人鍍上了一層溫柔而明麗的色彩。

她安靜的,就像是一副美好的花。

這幅畫,三年來,他日日在夢中見到。

姜幼螢微微垂著眼,感覺手腕上的力道又一加深。終于,他悶悶地開口:

“姜幼螢,三年不見,你就不想同朕說些什么?”

暴君是在興師問罪么?

她的心咯噔一跳。

想了想,她眨了眨眼睛:“唔……皇上龍體,近來可安好?”

姬禮:……

他一噎,差點兒被姜幼螢氣背過去。

手腕上的力道又是一緊,姜幼螢看見對方一蹙眉,似乎在試探:

“你……難道就不想問問,檀昭儀、燕昭儀,還有……那些美人?”

哦對,自己不在時,姬禮他往后宮還塞了一大堆美人來著。

她想問,想問燕昭儀,想問凌美人,更想問阿檀。可又怕三年不見,對方早已沉浸在這些溫柔美人鄉(xiāng)里、全然忘記了自己。

姬禮垂下眼眸,靜靜地看著她。

心中有許多話,卻是百轉(zhuǎn)千回,不知從哪一句開口。忽然他有些生氣了,看著她的面容,心中一陣?yán)湫Γ鸵凰π洹?

竟是拔腿就走!

姜幼螢一怔,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他。

他走得極塊,仿佛恨不得永遠(yuǎn)將她甩掉,不讓她再靠近自己半分。冷風(fēng)吹得衣袍鼓動,她心中忽然漫上一陣失落感。

姬禮先前從來沒對她這樣的。

姬禮從來都不丟下她的。

少女抿了抿唇,抬眸朝不遠(yuǎn)處望去,只見他衣袂飛舞,冷風(fēng)吹得他衣袍鼓動。明黃色的衣上,用金絲繡著暗紋游龍,忽然,那游龍一停下。

他轉(zhuǎn)過身,沉著聲音:

“姜幼螢。”

“跟朕過來。”

她一愣,只好邁開步子,小心地走了過去。

姬禮站在原地,安靜地等她。

“姜幼螢,你真的不識好歹。”

少女腳步一滯,只見對方微微頷首,眼中光影流動。

“可朕還偏偏舍不得對你生氣。”

可還不等她問出聲,對方反而開始同她解釋:

“那些人,都不是朕納的。梁氏她們都死了,那些臣子非要往朕這里塞美人,朕也懶得搭理,索性把她們?nèi)髮m里頭,也落了個耳根子清凈。”

若是他不同意,那些臣子們非得叨叨死他不可。

“不、不過你放心,朕一次都沒有碰過她們。”

似乎怕她生氣,他連忙補(bǔ)充道:

“朕誰都沒碰過。”

一瞬間,姜幼螢仿佛又看見了當(dāng)初那個姬禮。

那個小心翼翼護(hù)著她、全心全意想著她的少年。

自顧自說了一大堆,姬禮這才把自己說得安心了些。姜幼螢抿了抿唇,“嗯”了一聲。

“朕只想……碰你。”

她的臉驀地一紅。

姬禮忽然垂下眼,“你呢,姜幼螢,你究竟想不想朕?”

這些年她究竟去了哪里?為什么遲遲不肯出現(xiàn)?

他找了整個京城,甚至還跑去煙南。三年前,他第一次踏入了花樓,就是為了去尋她。當(dāng)他邁入花樓的那一瞬,一堆庸脂俗粉撲上前來,她們目光灼灼,眼神像狼一樣,恨不得把他就地吃掉。

姬禮冷著臉,一點一點,把她們?nèi)珡纳砩蠐荛_。

他一家花樓一家花樓地找,怕找不到她,可又生怕找到她。

“姜幼螢,你去了哪兒?你為什么要離開朕,為什么不回來找朕?”

她知不知道,為了找她,他幾乎要瘋了!

一連串的追問,讓她忽然感到心虛不已。

她也曾想過他。

在遠(yuǎn)巷里,幾乎每個午夜夢回,都能看見他的臉。

可自從她踏出遠(yuǎn)巷,聽到外面百姓的議論時,幼螢卻忽然有些不敢靠近他了。她怕他變了,怕他忘記了自己,怕他……真的變成了世人口中那殘暴不仁的昏君。

她很想問,他為什么變成了這樣。

沉思少時,話語卻陡然在嘴邊打了個旋兒,少女聲音微微顫抖,詢問:“皇上,柔臻呢?”

她關(guān)心的還是旁人。

眼中閃過一道復(fù)雜的情緒,卻是轉(zhuǎn)瞬即逝,根本不容人細(xì)細(xì)捕捉。姬禮握緊了手邊的衣袖,盡量沉下氣:

“你放心,她很好。她一直在德妃那里,德妃待她不錯。”

心中一塊大石終于落下來。

姬禮皺著眉頭,看她。

二人就這般對視了良久,誰也沒有再出聲,忽然,喉嚨里灌上一股涼意,讓她一彎身,猛地咳嗽起來。

姬禮下意識地上前,將她扶住。

手指相觸的那一順,二人皆是顫栗。

一股酥麻之感,就這般無端地游走在四肢百骸。

姬禮的耳根紅了,姜幼螢的臉也紅了。她輕輕垂眸,看著暴君的手一點點攀上,將她細(xì)軟的手指輕輕握住。

小心翼翼。

忽然,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

“皇上——”

二人身形一滯,轉(zhuǎn)過頭,只見一白衣男子朝這邊走來,看打扮,像是個侍衛(wèi)。

“皇上。”

那人來到姬禮身前。

皇帝不悅地皺了皺眉頭。

眼前此人名為凌桓意,是他三年前提拔上來的御前侍衛(wèi),本領(lǐng)高強(qiáng),辦事利落。唯一不好的,就是不長眼色。

譬如現(xiàn)在,他就很沒有眼色。

凌桓意絲毫沒有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朝二人恭敬一揖。渾身上下,盡是一副少年英氣。

“皇上,荀南王求見。”

白衣侍衛(wèi)言簡意賅。

姬禮眉心的蹙意愈發(fā)濃烈了。

又是一個不長眼色的。

他一揮手,欲將之驅(qū)走,凌桓意忽然又補(bǔ)充:“還有那燕尾使臣,亦是求見圣上。”

姬禮面色一滯。

姜幼螢清楚地看見,他原本幽黑的明眸中忽然涌動起一陣情緒來。眸光翻涌之際,他握了握拳,回頭看了她一眼。

“朕知曉了,讓他們?nèi)ダっ鞯詈蛑T。”

這句話,分明是同凌桓意說的。

“是。”

男子一抱拳,走了。

姬禮又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竟是百轉(zhuǎn)千回。姜幼螢隱約覺得,對方有許多話想要同她說。靜默片刻后,他卻是一轉(zhuǎn)頭:“將她先安置在鳳鸞居。”

肖德林領(lǐng)命。

皇上從圣臺上抱了個圣女,還將這圣女抱到了鳳鸞居。

皇詔一出來,引起了后宮的一陣軒然大波。

那日姬禮神色匆匆地離去,姜幼螢便在綠衣的陪同下,繼續(xù)在宮中游蕩。

回想起方才白衣使臣的話,她有幾分好奇:

“燕尾?是哪個燕尾?”

綠衣垂下眼瞼,溫聲細(xì)語,同她解釋:

“是長公主和親的那個燕尾。”

燕尾國,雖然地小物貧,卻是驍勇善戰(zhàn)。

因為畏懼與燕尾交戰(zhàn),先皇將齊國第一美人——六公主姬瑩獻(xiàn)于燕尾王。

可那燕尾浪子野心,似乎還不滿足。

姜幼螢被她扶著,緩緩?fù)▓@外走去。

姬禮與姬瑩乃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弟,也是因為長公主的原因,他與先皇、與太后不甚和睦。

“長公主與皇上關(guān)系甚好,娘娘,如今那鳳鸞居,還珍藏著一幅長公主的畫像呢!”

姜幼螢一愣:“你說什么?”

鳳鸞居,畫像?

“你說……那畫像,是長公主的?”

“對啊,”綠衣點點頭,開始滔滔不絕,“要說這幅畫,還是咱們皇上找全京城最好的畫師給長公主畫的呢!皇上原是想當(dāng)生辰禮送與長公主的,誰知,還未到生辰宴那天,長公主就被迫和親。嫁的還是那蠻夷之國……”

聽著綠衣的話,姜幼螢一下子震在原地。

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那日的情形,以及阿檀在耳邊,聲聲誘導(dǎo)她:

這也許,是皇上惦記的某個姑娘罷……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姜幼螢面色一白,綠衣喚了她好幾聲,才回過神來。

再次回到鳳鸞居,姜幼螢心中百感交集。

她找到長公主的畫像,細(xì)細(xì)端倪。姬瑩與姬禮果真長得相像,即便是一副畫像,仍能看出女子眼中的矜貴與驕傲。

是她太過于自卑。

她總覺得,自己于姬禮,是為高攀。

直到一位熟人的出現(xiàn),姜幼螢這才稍稍歡喜了些。

緋裳見到她,一下子撲到她的腿邊,小姑娘看上去滿臉激動,聲音近乎顫抖:

“娘娘,娘娘……您終于回來了!”

不光是綠衣與緋裳,先前服侍過姜幼螢的宮女太監(jiān)都對她甚是想念。

其一,她畢竟是他們侍奉過的主子,原本的恩情就在;這其二,大家都知曉,皇上一心一意都在姜幼螢身上,她離開的那三年,除了檀昭儀那里,皇上幾乎從不踏入后宮,他們也等同于在守著一所冷宮。

娘娘回來了,這可好了。

鳳鸞居終于要熱鬧起來了。

緋裳歡喜地抹了一把淚,晶瑩剔透的珠子滾在衣袍上,又被她輕輕拂去。

主仆重聚,是件團(tuán)圓的大好事,宮內(nèi)幾人都十分歡喜。綠衣緋裳更是與她說了這三年,宮內(nèi)的變化。

梁氏被皇上賜死了,密昭儀也悄無聲息地沒了。原先宮里的人就只剩下了德妃與檀昭儀……

一番暢談下來,不知不覺,夜已深深。

綠衣去給她準(zhǔn)備梳洗之物,殿內(nèi)就只剩下姜幼螢與緋裳二人,忽然,這小丫頭從袖中取出一物,呈上來。

姜幼螢眸光一晃,眼中有了疑色:“這是什么?”

緋裳往前湊了湊,將那物什遞到姜幼螢眼下。

這回,她看清楚了。安穩(wěn)躺在緋裳手心的,是一枚小巧精致的戒指,看這做工,倒像是宮里的東西。

少女微愕:“這尾戒……你是從哪里來的?”

緋裳微微揚聲,眉目規(guī)矩地垂著,將雙手高舉過頭頂。|

“娘娘這次回來,奴婢沒有什么其他的東西,這是前陣子檀昭儀賞賜給奴婢的尾戒。奴婢姿容平平,配不上這么好的尾戒。愿將其贈與娘娘,以表心意。”

姜幼螢一愣。

阿檀給她的?

腦海中,又閃過阿檀那張算計過她的臉。

姜幼螢此次回宮,是以圣女的身份,加之封后大典還未舉辦,她也不是什么齊宮娘娘。可緋裳似乎還不愿改口。

“在奴婢心里,您一直是奴婢的娘娘。”

“娘娘出宮這三年,奴婢未能為娘娘做些什么。您那日回來,奴婢又在檀昭儀那邊,沒有第一時間為您接風(fēng)洗塵……奴婢也沒有其他東西,還望娘娘能收下這枚尾戒。奴婢心中也算是安適了一些。”

她言語真摯,任是何人聽了,都不由得一陣動容。

對方都把話說這份上了,姜幼螢也不好再推脫,將尾戒接過,心中暖意流動。緋裳看上去十分歡喜,連忙讓她將尾戒帶上。戒指出奇得細(xì),姜幼螢手指纖纖,正好帶在小指上。

尾戒之上,尚有些溫度。一塊翠綠的瑪瑙石,襯得她手指愈發(fā)瑩白。

緋裳登時破涕為笑。

月亮跳上樹梢,后宮內(nèi)每個人的心也跟著掛在了枝頭,滿腹心思晃動,皆豎著耳朵、恭候坤明殿那邊的消息。

這是那圣女第一次回宮,不知曉皇上今晚會不會翻她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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