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劍宗。
但又不是劍宗。
熟悉的山脈,熟悉的懸崖峭壁,熟悉的青石臺階。
其他的,陳朗就不熟悉了。
放眼望去一片狼藉,到處是尸體,到處是殘肢斷臂,長劍、短刀、長矛各種各樣的武器散落在泥土中,有的是斷成了幾截,有的則是干脆只剩下了一個劍柄。
漫山遍野全是尸體。
幾乎不用釋放靈識去探查,用肉眼便可以看到,一具又一具的尸體在那亂石堆和雜草叢中。
劍宗的主峰,那座帶有古樸氣息的宮殿,現(xiàn)在已是一片廢墟,哪里還有什么恢弘古樸,哪里還有什么氣勢高大巍峨。
要說唯一還留有保存的,可能就只剩下山道上那一層層的青石臺階了,除了這青石臺階,整個劍宗整個昆侖山脈,幾乎沒有一處是完整的。
“這,這,這……”
陳朗瞪大眼睛張大著嘴巴,愣是長達幾分鐘都沒能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就連說話都結(jié)巴了半天沒能說出一句完整囫圇的話來。
隨后,陳朗用了整整五分鐘的時間,大腦才從死機中緩過神來。
劍宗。
修真界三大派之首的劍宗,如今這個樣子,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呢?
陳朗想不明白,以他對修真界的了解,再加上對修煉知識的淺顯認知,根本無法想明白,擁有著如此龐大實力的劍宗,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劍宗的實力有多強?
這一點,即便陳朗是個修真界的小白,也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張道和吳宇,皆是洞虛期的強者,在如今的華夏修真界,除了劍宗之外,幾乎沒有第二個門派或者家族里面,同時擁有兩位洞虛期的強者坐鎮(zhèn)。
除了這兩位之外,劍宗的九轉(zhuǎn)天星大陣,可以說是修真界目前來說最強的防御大陣。
這九轉(zhuǎn)天星大陣,可是連洞虛期強者都可以瞬間秒殺的啊!什么樣的勢力才能將劍宗攻打下來?
曾經(jīng)有人這樣說過,就目前的修真界來說,除非所有的洞虛期強者全部到場,齊心協(xié)力不懼生死全力以赴。
才有可能將劍宗攻陷。
當(dāng)然了,這個說法比較夸張,準(zhǔn)確的說,九轉(zhuǎn)天星大陣再加上張道和吳宇這兩位坐鎮(zhèn),想要威脅到劍宗的根本,最起碼也要來十個以上的洞虛期強者。
而且,這十人當(dāng)中,還最起碼要有兩人精通合擊之術(shù),一人精通研讀陣法。
否則,單靠蠻力很難對劍宗造成威脅,就更不用說是將劍宗,乃至整個昆侖山脈攻打下來了。
兩位洞虛期強者坐鎮(zhèn),再加上九轉(zhuǎn)天星大陣,這兩個條件是眾所周知的。
實際上,除了這兩點之外,劍宗還有一樣大殺器。
那就是劍宗的弟子。
第二代弟子里,修為境界最低的都是元嬰中期,修為境界最高的則早已經(jīng)到達出竅期。
而第三代弟子,則擅長合擊劍陣,其威力之大,即便是三位金丹期修士使出劍陣,元嬰期的高手都難以抵擋此劍陣的威力。
就更不用說,第三代弟子和第二代弟子,幾乎每人都懂得劍陣之術(shù),隨隨便便拉出來幾個人,都可以快速結(jié)成劍陣。
兩位洞虛期強者坐鎮(zhèn)、可以輕松瞬間秒殺洞虛期強者的九轉(zhuǎn)天星大陣、第二代弟子和第三代弟子威力非常大的劍陣之術(shù)。
這三點加在一起,究竟是何方神圣,才能將實力如此強大的劍宗攻打下來?
……
山洞中一片黑暗。
吳宇踉蹌著很艱難的一步步向前走。
他不知道這山洞的盡頭有沒有什么野獸,更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幾處貫穿傷何時才能恢復(fù)。
他現(xiàn)在滿腦子只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劍宗完了。
從吳流刺向自己的那一劍之后,長達幾分鐘的時間里都沒有任何人出現(xiàn),吳宇便知道,劍宗遭遇了襲擊。
手筆很大。
劍宗主峰山頂上的宮殿,有人用陣法隔絕了元力波動,讓宮殿里面的吳宇感知不到外面,讓外面的人感知不到宮殿里發(fā)生的任何事情。
能夠在吳宇和張道眼皮底下做這種事情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也就只有那么幾個人選。
當(dāng)吳流那一劍刺向自己的時候。
吳宇心中并沒有太多的憤怒或者仇怨,更多的則是悲哀和嘆息,他不知道別人給吳流許諾了什么樣的好處,更不知道吳流想要什么。
幾十年啊。
這幾十年里,別說是外人了,就連他吳宇都認為自己收養(yǎng)的這個孤兒,是真心的孝順自己,不但主動提出改姓為吳而且還在這幾十年里對自己無比尊敬和孝順。
到底是為什么呢?
別人到底給他許下了多么大的好處,才能讓他對自己刺出那一劍呢?
那一劍,是吳宇五年前親自傳授給吳流的,名為天外飛仙。大可至方圓幾公里以內(nèi)寸草不生,小可至一劍鋒利足斬萬物。
劍宗絕學(xué),天外飛仙。
吳宇想不明白。
吳流為什么要對自己痛下殺手。
這一路逃亡,吳宇想了一路,卻還是想不明白。
有備而來的偷襲,再加上吳宇在那一刻短暫的失神,吳流的那一劍直接刺穿了吳宇的胸口。
若不是吳宇在最后一刻醒悟過來,那一劍可能就直接刺穿他的喉嚨或者心臟了。
心臟或者喉嚨若是被刺穿,即便是洞虛期的強者,也是必死無疑的下場。
“恩?”
就在吳宇艱難的向前走時,卻意外的發(fā)現(xiàn),前方竟模糊的有那么一絲光亮。
這狹小的山洞里,為什么會有光亮?
難不成還有兩個出入口不成?
隨即,吳宇突然間想到了什么,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
與此同時,像是為了證實他心中所想,前方不遠處,在那一絲光亮之中,隱隱約約出現(xiàn)了一道人影。
白衣劍袍,手中提著一把青鋼長劍。
相比吳宇的艱難步伐,吳流走的就瀟灑自然了許多。
他走的很緩慢,但身上的氣勢和殺意,卻隨著他一步步靠近吳宇而緩慢上升著。
直至最后走到吳宇面前時,他身上的殺意讓人情不自禁的后背生出一陣涼意。
“你為什么這么恨我?”
吳宇自知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逃走的可能,扶著墻壁站穩(wěn)之后,神色平靜的開口問道。
“恨你?”
吳流冷哼了一聲,將體內(nèi)元力注入到青鋼長劍內(nèi)的同時,講道:“三十年前,暴雪如雨,你救了我一命,我怎么會恨你呢?”
“三十年來,你待我如親生兒子一般,傳授我劍宗無上絕學(xué),養(yǎng)育之恩,培養(yǎng)再造之恩,我又豈能恨你呢?”
“你不止一次的說過,要在不久之后將劍宗大長老之位傳于我,如此重要的職位你都能給我,我怎么可能會恨你呢?”
這三段話。
單看字,頗有幾分肺腑感恩之意。
而實際上,吳流說出這三段話的時候,語氣中卻是帶著森然的殺意。
就好像是咬牙切齒一般說出來的話。
讓人聽起來不寒而栗。
吳宇呆立于當(dāng)場,對啊,三十年前我將你從那暴雪中撿了回來,不僅將你養(yǎng)大,還傳授給你劍宗無上絕學(xué)。
甚至就連這劍宗大長老的位置,再過個幾年我都會給你。
你為什么會這么恨我呢?
不過,很顯然吳流并不打算在浪費時間多說些什么。
將手中的青鋼長劍緩緩舉起,便準(zhǔn)備結(jié)束吳宇的性命。
此時此刻的吳宇,早已是重傷垂死之際,他之所以還能拖著重傷的身體跑到現(xiàn)在,無非就是憑著最后一口氣而已。
反擊?
現(xiàn)在的吳宇,體內(nèi)恐怕就連一絲一毫的元力都沒有了。
“阿彌陀佛……”
就在那把青鋼長劍快要刺入?yún)怯畹男呐K時,忽然間兩人同時聽到了一聲佛號。
這聲佛號,給人的感覺很奇怪,聽起來就好像是一位老者的嘆息聲一樣,甚至還有洗刷人心中仇恨和殺氣的作用。
前一秒鐘還勢如破竹,殺氣沖天的吳流,在這聲佛號響起之后,眼中的殺意竟是情不自禁的消散了許多。
手里那把青鋼劍更是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齊陽?”聽到這聲佛號,吳流的眉梢一挑,急忙回頭望向身后。
老者身穿佛衣,右手施以佛禮,左手上拿著一串佛珠徐徐而來。
單從外貌上來看,老者腳上穿著一雙破舊的草鞋,披在身上的那件佛衣袈裟更是破破爛爛,有好幾處都掉了顏色,就好像是用洗衣粉洗過太多次的緣故。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身打扮,老者卻給人一種安靜祥和的感覺,僅僅只是感受老者身上的氣勢,吳流心中的狂躁殺意竟是不知在何時消散了大半。
就好像,站在這里的并不是一位身穿破袈裟腳踩破草鞋的老和尚,而是一位真真正正的佛一樣。
“你……”
吳流皺了皺眉,他當(dāng)然認識面前這位老者。
修真界七門六派十八山,一劍一廟一道觀。
這句話的第二段,以前則是一劍一林一道觀,后來則是因為佛宗的強勢崛起,以及神罰一脈的沒落,后來才變成了一劍一廟一道觀。
劍宗、佛宗、天師府,為修真界三大派。
而面前這位老者,便是佛宗的宗主齊陽,除了這佛宗宗主的身份之外,他還有一個并不為多少人知道的身份。
佛子楊涂山的師父。
“阿彌陀佛……”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而施主你早已改姓為吳,認其父,又何必做此等軾父之人神共憤的事情呢?”
聽到這話,吳流臉上的表情微微一變。
如今大勢已成,他聽聞這話想的當(dāng)然不是什么軾父人神共憤更不是什么終生為父,而是為什么齊陽還活著!?
佛宗宗主齊陽已死。
這句話,是楊涂山親自所說。
可為什么齊陽現(xiàn)在還活著?
而且,從氣勢威壓和身上的元力波動上來看,齊陽的實力還在洞虛后期巔峰,根本沒有任何的損傷和受傷的跡象。
“阿彌陀佛……”齊陽微微欠身,語重心長的勸道:“施主,若此時放下屠刀,為時不晚,回頭是岸。”
吳流的臉上露出了些許掙扎和猶豫之色。
齊陽的修為境界乃是洞虛期巔峰,這是修真界眾所周知的事情,而他自己的修為則只有出竅期而已。
之前在劍宗主峰,之所以能成功偷襲吳宇,則是占著有備而來的偷襲,以及料定了吳宇會在那一劍下分心多想,這才有所奏效。
而此時此刻面對的可是佛宗宗主齊陽。
全力巔峰之下的齊陽。
放眼整個修真界,即便算不上是天下第一,前三也是絕對有他的名字了。
所以吳流不敢對他出劍,即便楊涂山早已告知齊陽已死,吳流也不敢出劍去試。
想到這里,吳流竟是直接收劍,轉(zhuǎn)身朝另一頭疾步而走,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其身影便已經(jīng)消失在了山洞之中。
整個過程,他都沒有回頭看向吳宇,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齊……”
直至吳流離開以后,吳宇看向齊陽張開口,這才剛說出第一個字,便看到齊陽身上的佛光瞬間消失不見。
剛才還站在那里穩(wěn)如泰山的佛僧,竟是一下子癱軟摔在了地上,那令人心曠神怡安靜祥和的氣勢瞬間碎裂化為虛無。
齊陽的嘴角溢出鮮血,披在身上的那件袈裟佛衣掉在了地上,露出左胸口的一處碗口大的貫穿傷。
看得出來,傷口應(yīng)該是很多天以前的了,然而直至現(xiàn)在為止,傷口處還在緩緩地向外流著血。
“這……”齊陽臉上的紅潤,很快變成了蒼白,眼中更是流露出掙扎的絕望。
他顫抖著從懷中取出一封信,想要將這封信遞給吳宇的同時在說些什么,然而想要說的話卻只說出了第一個字。
那串佛珠,在他癱軟倒地的那一刻,忽然多出了一道道細小的裂縫。
短暫的幾息時間,幾十顆佛珠瞬間崩碎。
散落的木屑掉了一地。
佛宗傳承之物,從數(shù)萬年前流傳下來的上古仙器,萬仙珠,碎成了一地的木屑。
佛宗宗主齊陽,洞虛期巔峰的強者,修真界足以排在前三的陸地神仙,身死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