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展余醒了。
或者,準確的說。
他其實在很早之前就醒了。
早在什么時候呢?大概是從村外響起那一聲炸響時,他便已經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
他知道,那是楊涂山的人殺進村子了。
白展余醒了,但他卻一直沒有動,甚至用很久以前所學的一門龜息術,一直裝昏迷到現在。
至于他為什么要裝暈?
理由很簡單。
按照常理來說,以龍拳門的總體實力而言,自然是不如劍宗的。
龍拳門既然沒有像九轉天星大陣那樣的仙法,更沒有張道或者吳宇那樣的高手坐鎮,說起來修為境界最高的那位老者,也是渾身的暗疾。
別說是戰斗了,就連稍稍運氣發功,都有可能牽扯到暗疾讓他疼痛難忍。
但,如果說中堅力量,龍拳門甚至要比劍宗還要強大一些,單論元嬰期和金丹期修士的數量,龍拳門便不比劍宗少。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龍拳門所修是以霸道為主,是以進攻為主的法門。
相比之下,若是從劍宗和龍拳門兩派挑選出兩位修為境界相當的修士,誰勝誰敗還真不好說。
有人曾經這樣說過,如果說劍宗一脈修行的法門,重劍也好小劍也罷,都是入門難,但越修就越簡單。
而龍拳門則恰恰相反,入門簡單,則越往后越難。
因為前者入門學的是高深莫測的劍法和參悟劍道,而后者入門學的則是簡單易懂的拳法。
這也是為什么,劍宗會有那么多出竅期甚至洞虛期的強者,而龍拳門卻只有元嬰期的主要原因了。
簡單介紹完,言歸正傳。
白展余出現在了龍拳門的村口,身上的傷也的確是真的,除了被劍宗那位讀書人元嬰自爆傷到之外,楊涂山還親自動手將他身上的傷加重了一些。
維持在吊著一口氣和死亡的邊緣。
因為只有這樣,龍拳門的人才會真的相信白展余。
其實白展余的任務很簡單,用楊涂山的話來說,他只需要昏倒在龍拳門的村口就行了。
昏倒自然是真的昏倒,但楊涂山知道,以白家和龍拳門的交情,以及龍拳門那位老者的心性,白展余一定會獲救的。
當然了,救不救其實都無所謂。
就算是死,白展余只要能死在龍拳門里就可以了。
因為,在白展余的血液里,流淌著一種名為百花散的毒藥。
百花散。
這個名字聽起來倒是很好聽。
但它的效果,卻是讓人驚悚。
無色無味,只要有人將元力送入白展余的體內,這百花散便會自動發作,飄散于空氣中,即便是防范在高的人,只要將百花散吸入肺葉,短時間內便絕無緩解的可能。
百花散的功效很簡單。
出竅期以下的修士,一旦將百花散吸入肺葉,短則一分鐘,長則五分鐘便會毒性發作。
體內元力消耗非常的快,一旦動手,即便是元嬰期的高手,體內的元力也會在短短幾十秒內全部消耗干凈。
剛聽到百花散這個名字的時候,即便是見多識廣的白展余,也足足愣了幾十秒鐘。
然后才想起,早在很久以前,在一本古典仙法中看到過有關百花散的記載。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甚至要比三陰聚元大陣的時間還要早上幾千年。之所以這幾千年時間里沒有自出現這個名字,是因為制作百花散的材料太過于珍貴。
其中有一樣,早在幾千年以前,在修真界便已經沒有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缺失一樣重要的材料,即便是再厲害的煉丹師,也不可能做出百花散來。
白展余想不明白,楊涂山是從哪弄來的這百花散。
醒來之后,他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龍拳門已經完了。
從那第一聲炸響開始之時,龍拳門的滅亡便已經開始了短暫的倒計時。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當時站在白展余身邊的那幾位,基本上全都已經戰死了。
“這……”
白展余踉踉蹌蹌的從屋子里走出,震驚的發現,十幾分鐘前這里還是一座安靜祥和的村莊,而此時此刻,這里卻已經是一片狼藉了。
到處都是尸體。
最近的一具尸體,掛在離白展余不遠的地方,也就是他面前那棵樹上。
白展余記得此人是誰,他是龍拳門的二長老,幾年前白家和龍拳門共同進入天域山脈斬殺妖獸的時候,兩人還稱兄道弟的喝過一場酒。
喝的,是酒仙釀的天仙醉。
吃的,是烤的流油香味撲鼻的野兔。
即便已經過去了好幾年,白展余似乎依然還能記得很清楚,那最后一口天仙醉的入口即化,那第一口烤肉在嘴里咀嚼的香嫩。
往前走。
走出院門。
白展余看到了第二具尸體。
那是廖掌門的尸體,少了一只胳膊和一條腿。
即便沒有親眼目睹,白展余也知道廖掌門是怎么死的,他應該是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在體內元力快速枯竭的情況下,強行打出了龍拳最霸道的一招。
但,這一招卻被對方輕而易舉的擋下,并且直接轟碎了他的一條胳膊。
即便是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廖掌門臉上的憤怒卻依然還在。
廖掌門。
廖掌門原名叫什么來著?
白展余不記得了,只記得第一次打交道的時候,自己便很喜歡龍拳門的人。
雖然說話直了一些,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但他們很好打交道。
你對我好我就對你好,你對我不好我就一拳打爆你的腦袋。
白展余早已厭倦了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早已厭煩了那種笑里藏刀表面上嘻嘻哈哈如親兄弟一般,背地里卻是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
跟龍拳門的人打交道,讓白展余很放心,因為以他們直來直去的性子,你根本不用擔心他們會跟你耍什么心眼。
這也是為什么,那次深入天域山脈,斬殺的三只四階妖獸,白展余直接將其中兩只讓給了龍拳門的原因。
看著廖掌門臉上的憤怒,白展余張了張嘴,卻很快又閉上了,只感覺心臟被一張大手狠狠的揪了一下。
白展余低了低頭,朝著村口的方向快步走去。
沒走兩步遠,他看到了黑衣人的身影,還是那副冰冷的樣子,眼中帶著沉重的死氣沉沉。
同時,他也看到了楊涂山。
楊涂山還穿著那件僧袍,甚至就連鞋子還是之前的那雙草鞋,臉上,還是那副悲天憫人的表情。
同時,白展余也看到了那位老者。
他還沒有死,或者說,楊涂山還沒有殺死他。
老者奄奄一息的坐在一棵樹下,小腹處有一個碗口大小的貫穿傷,兩條腿更是早已消失不見。
“過來。”見楊涂山忽然停下了腳步,黑衣人抬起手,揚了揚手指,冰冷地說道:“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