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勝男心里一動，沒想到凌爵將自己內心的想法就這樣說了出來，她又何嘗不是如此，所有人都夸獎她的聽話懂事優秀，妹妹也將自己當作是榜樣，誰又知道她多麼不情愿做一個懂事的孩子，她都希望自己可以像顧星男一樣任性妄為，肆意灑脫。

“他們的奮斗也是為了我們好好生活吧！所以，可以理解……”顧勝男安慰著陳柯，也安慰著自己，這是她欺騙自己的慣用伎倆，告訴自己沒有其他人的關懷也可以生活的很好，同樣也不需要太多人的關心。

“可能是吧！所以我很喜歡姑姑，就算是她很忙很忙也不會忽略我，自己有工作的時候也會照顧我的吃飯問題，就是那種，被愛著的快樂。那種時時刻刻被記在心上的感覺，真的能夠令人發自內心的開心。”

陳柯的快樂生活在某一天戛然而止，他端著飯盒從休息室里探出頭來好奇的看著走廊上慌亂的人群，姑姑從陳柯的背后跑過來，伸手將他拎進屋子里，“乖，好好的把飯吃完，不論發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來！”

“姑姑，一會下班我們去吃冰淇淋吧？”

“好！等著我！”

她的白大褂飄起來一角，陳柯傻傻的捧著飯盒坐子休息室的椅子上看著碗里的餃子，白菜豬肉餡被裹在有點透明的餃子皮里嗎，像一個人手背上的青色經絡，陳柯被自己的豐富想象力惡心壞了，甩著手將飯盒放到桌上，準備出去找可愛的小護士姐姐要點零食吃。

門推開的時候，一個人剛好倒在門口，姑姑帶血的手出現在陳柯的眼前，“回去！誰讓你出來的！趕緊給我回去！”

姑姑的聲音在一片嘈雜聲里顯的格外清晰，陳柯清楚的看到她手掌上那條猙獰的傷口將白大褂的前襟染成一片血紅。

“姑姑！姑姑！你怎么了？”陳柯奮力的探出頭來，被不知道誰的手使勁的退回門里，他在門縫間看到姑姑用身體擋住了一個人刺向一個孩子的匕首，雪亮的刀身沒入身體的那一刻，姑姑的神情是木然的，她的手扶在那個孩子的輪椅上，匕首從她的身體里拔出，帶出一片血花。

后面的人將兇手撲倒，陳柯瘋了一樣往外沖，姑姑被抬上小推車，還有很多醫生和護士在救助其他受傷的人，陳柯幾乎是一路踉蹌的跟在后面，姑姑的血不停的從車上掉下來，形成一條長長的血跡。

“聽話！乖！”陳柯柔聲說道，眼睛里亮晶晶的，他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下去。“這句話不知道是姑姑真的對我講過，還是我自己杜撰出來的。她躺在那兒的時候應該不會再有力氣說話了吧？可是為什么我固執的認為她一定和我告別了呢？記憶真是會騙人的東西。這件事情沒人能夠告訴我答案，因為爸媽都以為經過治療的傷口就一定會愈合，其實，真的不一定的，對吧？”

“我……想給你講一個故事。從前，某個人上街買東西的時候遇到了土匪，他為了保住自己的錢袋被土匪割掉了腦袋，后來被鄰居發現了，沒想到居然還有呼吸，于是一個醫術高明的醫生將他的身體和頭重新縫合到了一起，更令人震驚的的是……你猜，后面發生了什么事情？”

顧勝男想調節一下氣氛，讓陳柯能夠不要那么難過，所以她故意提問道，剛好是個紅燈，陳柯歪著頭看著顧勝男，“那個人又活了？”

“沒錯，那個人重新活了過來，除了脖子上的那條傷疤之外，和其他的人沒有什么區別，日子就這樣簡單平凡的繼續下去，一直到了這個人六十幾歲的某一天，正在院子里喝茶，幾個人聊著天，忽然他的頭掉到了地上，找來那個醫生將頭縫上去也無濟于事。你看，上一秒還在商量著明天吃什么的人，下一秒就離開了人世，這說明什么？”

“你覺得呢？”

“多年前的舊傷口突然裂開，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好的徹底，他們只是藏起來在某一天爆發，摧毀所有對未來的憧憬，哪一天你就會知道，堅強挫于內部，痛苦莫過于回憶，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已經遲了。”

這個時間的街上車和行人都變得很少，綠燈的小人蹦蹦跳跳的已經甩著胳膊走了好一會，陳柯還是沒動，他看著顧勝男的眼睛，不知道為什么有一種想吻她的沖動。

“你這個故事，到底想要告訴我什么？不看書很多年了，有點理解不了寓言故事里面的深刻含義。”

“我只想告訴你，很多事情分享給其他人承擔不是一件丟臉的事情，面具戴的久了就會迷失了自己，人生很短，如白駒過隙，而懷念一個人的心情很長，像高山大川，綿延不絕。我知道你沒有辦法釋懷，心里依舊有那個躲在門后的小朋友提醒著你，自己曾經目睹了一個人生命的逝去，可是你沒錯啊！”

陳柯聽完顧勝男的解釋居然笑了出來，他將車停到路邊的，眼淚砸在方向盤上，壓抑多年的情緒在此刻爆發，顧勝男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好意思，我有點口渴，下去買個水，麻煩你等我一下。”

車門被重新關上，顧勝男下車前還貼心的關掉了車內的燈光，陳柯在這個刻意營造出的密閉空間里任由眼淚在臉上肆虐，最后索性仰靠在座椅上，壓抑很久的人在爆發之后是空虛和疲倦的，他從紙巾盒里抽了一張紙巾蓋在臉上，聽著自己的呼吸聲忽然覺得很困。

“篤篤篤……”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輕輕的敲了敲車窗，已經平靜下來的陳柯看到了站在外面拿著兩瓶水的顧勝男。

陳柯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腕表，自己居然已經在車上待了快一個小時，晚上的風還是有點涼的，不知道顧勝男在外面有沒有埋怨自己。

“不好意思！我有點激動，一不小心忘記了時間，快上車，你冷不冷啊？”陳柯殷勤的將自己的外套給顧勝男披上，不好意思的看著她有點發紅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