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很怕醫(yī)生啊？覺得你應該是那種和誰都能好好相處得那種人啊，怎么會?”顧勝男開口道，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陳柯就表現(xiàn)出對醫(yī)生的恐懼，后來有幾次提起自己一定不會和醫(yī)生做朋友，更不會找女醫(yī)生做朋友，其中的原因倒是沒聽他提起過。
“這個啊？說來話長，但是我們可以長話短說啊！”陳柯趁機偏頭對顧勝男笑了一下，又轉(zhuǎn)回去看著路況。
顧勝男發(fā)現(xiàn)陳柯開車的時候很認真，幾乎沒有能夠分散注意力的行為，連音樂都不聽，手機也規(guī)規(guī)矩矩的放的離自己很遠，不知道是誰發(fā)的消息讓他的手機在儲物格里震動的快要跳出來，他也只是在等紅燈的時候低頭看了一眼就扔了回去。
“我小時候很調(diào)皮，帶著肖少威偷偷的開家里的車，那應該是他第一次做那么叛逆的事情，所以沒經(jīng)驗嘛！我也很慌張啊！總之就是撞了，直到現(xiàn)在他都不能開車，而且那個時候他準備學鋼琴的，不對，應該是馬上要準備鋼琴考試，他很喜歡音樂，就算成不了音樂家也可以當做愛好培養(yǎng)嘛，但是被迫因為手傷放棄了，我是始作俑者。所以他現(xiàn)在說什么都是對的，因為我欠他的東西這輩子都還不完。”
陳柯的眼睛盯著紅燈的倒計時，車廂內(nèi)的燈光將他的臉裹上了一層毛邊，顧勝男很想伸手摸一摸。
“這件事，不應該怪你！你也不想讓他受傷的，對嗎？”雖然知道安慰是蒼白無力的，顧勝男還是輕聲說道。
“行啦，這樣的安慰我聽過無數(shù)次了，可我還是要謝謝你，肖少威的傷比我的嚴重，所以我是看著他被推進手術(shù)室的，他滿身是血的樣子讓我覺得很可怕，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不停的做夢重復那個車禍的場景，他也很難過，所以爸媽只好送我們?nèi)⑴c心理疏導，效果很明顯，你看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夠輕松地講出來了。”
“所以這是你害怕醫(yī)生的……根源？”
“也不是，這應該是讓我回憶起自己害怕醫(yī)生的一個誘因，心理疏導的作用就像是在傷口上放了一張很漂亮的紗布，里面還是傷口，只是加上了一個蓋子而已，被掩飾的真相，對，應該這樣講。那次之后我忘記了關(guān)于車禍的一些事情，可惜我記起了另一件事。人的記憶是不是非常的神奇？”
“所以，那件事是……？”顧勝男覺得自己可能在無意中窺探到了陳柯的秘密，她在心里告訴自己這樣是不對的，可是卻沒有辦法阻止自己想要得知真相的好奇心。
“我想起，自己有一個姑姑。”
外界只知道陳老先生只有一個獨生子，獨生子有一雙兒女，陳柯就是最受寵的寶貝，這樣的謊言說多了，連陳老都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有過一個女兒。
陳柯第一次見到姑姑的時候還很小，他被媽媽帶到醫(yī)院的綠地上，手里抓了一只冰淇淋，粘稠的奶油順著他的手掌流到地上，還有一些掉在了衣服上，他用另一只手搭在眼睛上，明明應該午睡的時間，為什么媽媽要帶他來這里呢？
“嫂子？等了很長時間了吧？”一個俏麗的身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到了陳柯的面前，幫他擋住了大半的陽光，他瞇著眼睛看著籠罩在自己身上的一片陰影，猝不及防被媽媽扯了一下胳膊，整個人差點撲到地上。
“沒有，我們也是剛到不久，我知道你工作忙，趁著午休時間來看看你，這是陳柯，你的小侄子！調(diào)皮得很呢！還不快叫姑姑呀？”陳媽媽的手在陳柯的頭上拍了拍，他手里的冰淇淋沒拿穩(wěn)掉在地上。
陳柯既可惜冰淇淋又有點面對陌生人的靦腆，他盯著地上的水漬和自己的腳尖沉默著，任憑媽媽推著他肩膀催促。
“小孩子都是這樣，是不是害羞啦？”姑姑拿出一張紙巾小心地幫陳柯擦著手上的奶油，聲音溫柔，頭發(fā)掃到陳柯的肩膀上，是和媽媽不一樣的感覺。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那么溫柔的醫(yī)生，那個人就是我的小姑姑，她其實是我爺爺助養(yǎng)的孩子，但是我爸認為，她應該是多年前爺爺欠下的風流債，姑姑的媽媽去世了，所以她才想到找自己的親人，不過他們的關(guān)系還不錯，姑姑總是很忙，她不想和我們住在一起，工作還是在爺爺?shù)囊蟛艙Q的，媽媽總是在周末的中午帶我去和姑姑呆一會，有的時候我還能到他們的休息室里和那些護士姐姐玩一會。那段日子可能是我這輩子最喜歡醫(yī)院的一段時光。”
陳柯輕描淡寫的交代了姑姑的身世，他不想在顧勝男的面前暴露真實的自己，掩飾的看了看窗外，將自己眼里的水汽逼回去。
家人都非常意外自己家頑劣的小少爺怎么會愿意乖乖的待在休息室里，等著小姑姑一起下班，只有陳柯知道，那里的一切都讓他著迷，就連之前令人討厭的消毒水的味道他現(xiàn)在都覺得格外的好聞。
他聰明伶俐又嘴甜，又是個小正太，不用說很多的話就能夠?qū)⑿∽o士們萌的七暈八素，每個人在不忙的時候都會來看一眼陳柯，將自己的零食水果塞到他的手里然后繼續(xù)去工作，這樣的優(yōu)待對于爸媽都很忙的陳柯來講簡直是天堂一般的美妙，在醫(yī)院里他學會了新歌做對了習題，幫老人推了輪椅，甚至是將散落的垃圾扔到垃圾桶里都會得到夸獎和親吻，被人重視的感覺像毒品一樣讓陳柯迷戀。
“就是孤單吧！明明家里有很多人，但是他們的眼神都不在你的身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想要什么就能買什么，唯獨缺少坐在一起好好聊天的時間。我媽媽在美容院買東西陪她的小姐妹的時間比和我在一起的時間多很多，她不是不愛我，只是沒有那么愛，做不到將注意力一直放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