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翊歌一愣,“皇上,舒貴人大病一場,不宜奔波……”
皇帝打斷她的話,“那就派人送她回宮吧。”
輕飄飄地,仿佛只是丟下一方用過的手帕,一碗多余的藥渣。
哪怕是跪倒在地暗自竊喜的媚嬪,眼底也出現一抹深深的疑惑。
秦翊歌想起舒貴人在鬼門關走過一圈,奄奄一息的模樣,鼻尖一酸。
九死一生,剛剛緩過一條命的舒貴人,聽到自己的丈夫說出這樣的話,會有多心寒。
雖然同是女人,但她敢愛敢恨,敢鬧敢反,若是有人敢這樣對她,她一定錘爆這狗男人的頭,看看他腦子里的回路是不是“S”和“B”型的。
但舒貴人不能。
不能,也不敢。
這就是女人的悲哀嗎。
秦翊歌想為舒貴人辯駁一句,冰冷的手指卻捏著她的手腕,慕寒御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輕輕地搖了搖頭。
秦翊歌哽住。
沒多久,秋獵的隊伍重新上路。
秦翊歌和慕寒御回到車輦上,悶悶不樂地坐在角落里,臉頰鼓著,仿佛一只生氣的小河豚。
慕寒御咳了幾聲,“我會派人送她們安全回宮。”
他一眼就看清這小女人在想什么,卻也是第一次看到秦翊歌生這么大的氣。
靜了許久,慕寒御道,“若是你出了事,我會守在你身邊。”
秦翊歌動了動,撇開臉,定定地看著放在冰碗里的那塊手帕。
冰碗已經化成了水,天青色的手帕泡在冰水里,恰好一只小巧精致的蝴蝶浮在上面。
蝴蝶翩翩落在一株細長的小草上面,觸須卷曲,栩栩如生,翅膀下伸出一縷長長的流蘇花紋,與那株小草纏著,囚困不能飛。
秦翊歌:……
這塊手帕,她確信是唐瀾放在她身邊的,雖然不知道為何只有自己中毒,慕寒御卻毫無反應,但她猜想,先前在玫池的時候,唐瀾一定已經在她身上下手,而那時的東西要與手帕上的東西相結合,才能發作。
她不是能吃半點虧的人,她之所以故意讓唐瀾下手,也不過是為了讓唐瀾出手,而自己順勢拿出證據,治她個謀害督主之罪,順理成章,又不得罪皇帝地趕出督主府。
可是,這幅囚蝶又是什么意思。
督主府用的花紋,都以吉祥為主,誰會在手帕上繡這樣的花紋。
秦翊歌想起被拋在荒郊野外的舒貴人,不知為何,對唐瀾這個從小被太監養大的女人,竟生出那么一點同情。
古代的女人,只能成為男人手里的玩/物和工具嗎。
她沉在自己的思緒里,聽著慕寒御清冷如水,卻隱隱溫柔的聲音,吸了吸鼻子,“果真?”
慕寒御笑道,“拋妻棄子,該入地獄。”
秦翊歌噗嗤笑了出來,“這么狠?”
慕寒御挑眉,“誓言不狠,你信?”
那倒也是。
秦翊歌縮在小塌上,手臂抱著膝蓋,乖巧地像等大人來接的小孩子,她側過臉,笑笑地看著慕寒御,“我以前認識一個人,她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成親,婚后丈夫卻日日對她施暴,她哭著來求我,我就說,這種畜生,不離等著過年嗎?可你猜她怎么說?”
秦翊歌眨了眨眼。
慕寒御不說話,鳳眸深邃,定定地望著她。
秦翊歌嘆了口氣,“她說勸和不勸離,離了婚的女人就是二手貨……我要是不養她就別說這種風涼話。”
“為什么?她學歷……學識那么高,找她做事的人那么多,完全能獨立自強,可是為什么……”
秦翊歌想起自己最好曾經的朋友。
M國海歸,世界排名top3的頂尖大學畢業,回國之后無數大公司拋出橄欖枝,而她卻早早結婚,心甘情愿地做了家庭主婦。
因為深愛做出的放棄,秦翊歌還能理解,但……婚后那個畜生對她非打即罵,口口聲聲地罵她廢物,她卻還是忍著。
究竟是愛情,還是愚蠢。
秦翊歌依然記得那個漂亮陽光的女孩興高采烈地對她說,“姐,他答應跟我在一起了!他學歷沒我高,賺的也不多,但是我真的很愛他!”
愛情?
秦翊歌心道,愛情真的能成為不逃離家暴的理由嗎?
她太要強,她想不明白,她不懂。
慕寒御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秦翊歌青絲柔軟,觸手猶如一匹細膩的蠶絲,發間有片小小的落花,應是方才在外面時沾上的。
慕寒御為她摘掉落花,輕聲道,“囚于世間,多有不能。”
世間事,哪一件是能自己做主的。
也因此,小女人張揚明媚,努力反抗的模樣,才入了他的眼,如一蓬小小的火焰,在心間緩慢灼燒。
只要想到秦翊歌在宮宴上拼力自證,在慈安堂中與林子文颯然對陣,他就覺得胸膛滾燙,這些年為了大義而處處隱忍的心,灼灼烈烈地因這女人而燃燒起來。
其實他不是很能理解秦翊歌的心情,他曾經是武侯府的小爵爺,肆意沙場的少將軍,尚且眾叛親離,背負罵名,茍且偷生。
舒貴人那樣嬌滴滴的金絲雀,他完全沒放在心上。
只因秦翊歌在意,他才出手相助罷了。
他看著秦翊歌,眼眸微黯,“世上能像你一般任性的人,又有幾個。”
秦翊歌抬頭,不解地看著他。
慕寒御望著她雙眼,輕聲道,“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仿佛隕石在遙遙星空中轟然撞擊,秦翊歌望著這個男人,靈魂振聾發聵地清醒起來。
她鼻尖一動,像只嗅食的小動物一樣,輕輕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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