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不可以找個機會推了這門婚。”
余洛壓低了聲音,也像是有些心虛的模樣,“你盡可以說我不好——沒學識,沒本事,說我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推得了這場婚事。”
溪流潺潺往西而去。
裴寒凜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只蹙眉,“為什么。”
他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想退婚。
“我不想和我不喜歡的人成婚。”
余洛抿著嘴說道,“我可以不在乎家境,出身,但是成婚的那個人得我喜歡才行。”
“可是。”裴寒凜躊躇著,端著下巴思索道,“你跟我成婚,你兄長自然能得到些好處,我們云南王府,也能得到些好處。人活著,總不能什么都由著自己性子來吧。單憑一個喜歡不喜歡,便想退了一樁婚事?”
話音未落。
手指有些僵硬地拿開。
裴寒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他自己不也是不滿這樣純粹利益的交合嗎。
為什么好像現在還要拿這個來說服他。
又像是有些著急地駁回:“我也不是那個意思。純粹為利益去成婚也非我所所愿,只是——”
余洛很認真地盯著他。
似乎想從他的話語和態度中琢磨出他真實的看法。
可是靠得太近了。
裴寒凜看著他牽住自己的衣袖的手,莫名地覺得像沾著一團火舌,拉拽著手臂抽了出來,開始禍水東引。
“那你喜歡什么樣的人。”
他退開幾步,又跳上了先前那塊石頭,蹲在上頭手上拿著根長蘆葦晃悠著反問道,“你喜歡誰,真的能拋開所有的家境出身以及能力權勢,純粹地去考慮嗎。”
喜歡什么樣的人。
余洛沒辦法像裴寒凜那樣順暢的說出清晰的標準。
只是在相處的過程里,會忽然動心。
對林寂。
他上輩子也沒談過戀愛,男女都沒有。
也不曾喜歡過誰。他的一生因為先天性疾病而很短暫,病逝于他十七歲那年的初春。
雖然短暫,但是他過得順風順水。
因為醫生說他很難活到成年。父母對他無底線地寵愛,讓他擁有和其他小孩不同的童年——在別的小孩不做完暑假作業就要挨打的年紀里。
他可以不想看書就不看,不想出門就不出。
他的朋友們對他態度溫和——不是同情的,而是更具有包容性的交往。
所有人都對他很好。
好像將他當做易碎的琉璃。
所有人都告訴他可以不優秀,可以不努力。
只要開心就可以。
他的一生像溫水一樣度過。
從沒有對誰動過心。
更沒想過自己還能再活一次。
剛穿進這本書的時候。系統給出他的任務就是改寫金陵城被反派屠殺殆盡的be結局。而原主就是給廢物草包——當然,他也是。
所以穿過來第一天他們就合計出了最好的方法,那就是在主角被反派殺死前,經過一夜情,生下一個主角的孩子延續其氣運,以此為新希望平衡這個世界反派的殘虐弒殺帶來的絕望。
余洛很清楚,他只要完成這個任務,就可以擁有全新的,健康的一生。
所以找到真正的太子殿下的時候,他真的很開心。
他相貌好,品行好,待人也好。
余洛本來對于找一個男人當戀人的想法還有些許抵觸,但是也全部都在那個人的那些溫柔里消解殆盡了。
但是對于林寂這個人。
如果拋開他本身是主角這個身份。
他會不會喜歡上他呢。
面對裴寒凜的詢問。
余洛忽然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看到他陷入迷惑的神色,裴寒凜拿蘆葦點了下他的額頭將人從沉思中驚醒,道,“分不開對不對。”
“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裴寒凜嘴角輕揚,站直了身子,頎長的身形逆光而立,“一個人是很復雜的,喜歡二字說出來輕飄飄的,實際上不深入地去了解,你可能根本不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個什么樣的人。家境和出身,也是那個人必不可缺的一部分。”
是啊,林寂就是主角,主角就是林寂。
根本分不開。
他遇到林寂的時候。
就知道他是主角,知道自己是要跟他在一起的。
如今糾結自己到底是不是因為他是主角這個身份才對他動心,根本沒有意義埃
余洛只小小的迷茫一會兒,就想通了這并不重要的一環。
“所以說,挑選成婚對象,并不能撇開家境的。”裴寒凜客觀地總結。
余洛沒接話,裴寒凜應該還不知道林寂這個人。他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他,再請他幫忙推掉婚事。
但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打算再等等。
這是他和林哥哥之間的私事。
不應該過度地告訴別人。
而且實際上。
林寂的家境——皇帝遺失的太子殿下,這個身份也暫時不能泄露。
不然就會打亂本書的節奏,可能會引發意想不到的崩壞。
再等等,等以后你們就明白了。
我喜歡的人,并不僅僅是個普通的庶民,他可是未來的太子殿下。
現在要緊的是趕快推掉這門婚事,然后和林哥哥在一起。再想法子借助余家的勢力幫助林哥哥逃過那個兇殘反派的虐殺。
便也揚起嘴角,回了他一個滿滿當當的笑容:“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裴小王爺。”
余洛不笑的時候看上去乖巧順從。
笑起來露著尖尖的兩顆犬齒,透著一股子無邪的爛漫。
回到府邸的時候,二人共乘同一匹馬。
管事是個明眼人,只看了幾眼便察覺出小世子對這位裴小王爺的態度并沒有昨日那么抗拒了,心里頭想果真是好事,頓時喜笑顏開地支了個人去給老夫人報信,好教她放寬心。
下馬的時候,裴寒凜伸出手攙著他的胳膊,余洛也十分信任他,幾乎是將全部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
然后被穩穩放在地上。
雖然是差一歲。
可余洛竟只有他鼻尖高,矮了整整半個頭。
這個世界的人均身高都這么高的嗎。
大家不都是吃米飯長大的嗎。
啊,他個子太矮了,會不會被林寂嫌棄啊!
想到這里,他問裴寒凜:“你平時吃什么埃”
“哈?”
余洛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怎么長這么高的。”
裴寒凜招呼著下人過來正要將馬兒交托,最后安撫著這匹新訓的馬駒,才頭也不回,言簡意賅:“什么都吃,多活動。”
“怎么活動。”
“刀槍劍戟,策馬熬鷹。”裴寒凜轉過頭斜睨著他,想著他挑食的樣子,肅穆然道,“你的話,估計都不行。”
“那你教我好不好。我想長高一點。”
余洛走近了兩步,比量一下,他的確只到人家鼻尖高。
嗚,太矮了。
會被嫌棄的。
陡然的靠近猝不及防。
清雅的烏木沉香味道飄來,裴寒凜的耳根忽地紅了。
可依舊是一副泰然自處的模樣,暗自捏緊了韁繩,下人幾次要遷走馬兒的時候都沒拽開,低低喊了句‘小王爺’才猛然驚動,松開了手。
“其實我的條件也并沒有那么死。”
“……?”
“也,也不必那么吃苦,功夫……若是實在不會,也不是不行。”
裴寒凜垂下的眼眸,手心一蜷。
“什么?”余洛似乎沒聽明白他的意思。
他輕咳了一身,指著那批被牽遠的馬兒道:“那是一匹剛訓的新馬,我帶著你一起馴的,會格外認主,你再騎幾次,跟它好好培養感情,再為他取個順口的名字。”
跟馬也需要培養感情嗎。
余洛撓頭。
“它會喜歡你的。”
裴寒凜聲音硬邦邦的,又將頭撇開了。
“所以這匹馬是你送我的嗎。”余洛恍然大悟,甜甜地笑了起來,“謝謝你。那我也要回禮的,你喜歡什么。”
“算不得什么禮。不過是一時興起看中的一匹身量好的馬駒,順手而已。不必回禮。”
“那不行的。”
余洛摸了一下周身上下,發覺也沒什么送的出手的玩意,總不能把腰袢余府的玉牌送人家吧。
忽然摸到了頭頂的玉簪。
對了,鴛娘說過這枚玉簪至少值兩百銖的,應該能抵得上這批馬駒的價值。
于是匆忙將簪子取下來,“這只發簪是上好的,我送你吧,就當做還……”
“阿洛。”
身后一聲熟悉的聲音讓他送禮的手停在半空中。
心下一喜,轉過頭去看著那廊下竹林后靜默佇立的人,“林哥哥1
也忘了送簪子,往那廊下跑去,笑盈盈地說:“我跟你說,我會騎馬了!單獨策馬,就是不用任何人扶著了,再用不了幾天,我就能……”就能帶你去郊外騎馬了。
話沒說完。
林寂的手繞到他身后,將他手里的簪子取出,重新別回他的發間,溫文爾雅地打斷他。
“你是余家的小世子,得注意儀容的,怎可亂了發髻。”
“哦。”
余洛忙著整理好自己的冠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