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的, 我就——”裴寒凜倏然攥緊了手,又不知緣何又頓了好一會,才別開臉, “我就挺喜歡的。”
余洛吃一塹長一智。
拿袖子又將臉猛地擦一把,“你騙我。”
“你剛遇到我的時候, 就說過, 你喜歡會功夫, 能吃苦,最好還能帶兵打仗的。”余洛說著說著,又好像沒那么委屈了,再捻著袖子把臉上的淚痕蹭得干干凈凈, “你也不用這么勉強自己,非得來安慰我。我沒事的。”
“我知道, 我也不聰明, 又總是添亂,什么都做不好……”
“你沒有不聰明……”
余洛吸了吸鼻子, 眼神里帶著些愁怨, “都這個時候了, 你兄長都認出沈公子的身份,卻獨獨把你們叫進去,把我留在外頭。”
“不就是怕我知道了沈公子的身份, 又會不小心說出去嗎。”
“不是, 是因為你是余家人。”裴寒凜一時口快, 在看到沈棹雪的眼色時, 才驚覺自己話又說多了些,但都已經說出前半句來了,余洛更不肯罷休。
“這是什么意思, 我是余家人,為什么我就不能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份呢。”
“阿洛。”裴寒凜皺緊了眉頭,“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也是怕你遇到危險。”
余洛看到沈棹雪的眉眼,好像想到了什么,“為什么你哥哥看到那玉佩的圖案,就能知道,沈公子極有可能就是當朝太子呢。”
裴寒凜也并不打算瞞著余洛,便將玉佩的來歷說了。這制成玉佩的血璧,正是當年他哥哥領兵開山時意外得到,在前朝時進獻給太后娘娘的。
太后娘娘得了此世間罕見的寶玉,便打成了一對雕琢精細,渾然一體的玉佩。
其中一枚,便是賜給了當時還是將軍的魏恭恂。
“為什么太后娘娘要將這么珍貴的玉佩賜給魏將軍。”余洛問,“是他戰功很高,得的賞賜嗎。”
裴寒凜眼神一頓,他出生的晚,前朝的事情其實他也并不十分了解。
只道,“因為魏皇后的緣故吧。”
沈棹雪卻注意到了別的地方,問裴寒凜,“你說這玉佩原是一對,那另外一枚,是賜給了誰。”
余洛腦中忽然有一根弦繃住了。
他好像知道這題的答案。
他當初會認錯林寂,就是因為林寂身上也有一枚這樣的玉佩。
果然,裴寒凜道,
“另一枚,賜給了當時剛剛被封儲君,年僅三歲的蕭家太子,蕭珩。”
果然是他。
這又再一次印證了余洛的判斷,林寂果然就是大反派蕭珩。
裴寒凜再問,“沈公子見過擁有另一枚玉佩的人?”
“沒有。”沈棹雪搖頭,“只是隨口一問。”
裴寒凜蹙眉,像是有些失望,“如果能找到另一個擁有這枚玉佩的人就好了。”
“為什么。”余洛心里頭猛地一跳。
“因為我兄長說了——蕭家太子可是心懷著滅國之恨的。這樣一個足夠聰明但是不擇手段的人,早晚有一日,會給天下人帶來滅頂之災。但是,他也是前蕭氏唯一的遺孤——如果能找出這個人,在他攪弄出更大的災禍前殺掉的話,前朝勢力再強大也沒有了依托,如此便可就可以徹底平息這一場滔天的遺禍。”
裴寒凜的意思。
是想要殺掉林哥哥。
余洛踉蹌兩步,臉色有些發白。
“怎么了,阿洛。莫非你有些線索嗎……對了,你府中那位林公子,有沒有跟你說過什么。譬如,有關蕭珩的下落。”
“沒,沒有。”
余洛心里頭噔噔噔直跳,撒謊時總是結結巴巴,險些咬到舌頭,“我,我都不知道他在騙我,他怎么會……跟我說這些。”
林寂就是蕭珩啊。
裴小王爺的意思,是如果知道林寂的真實身份,就要提前殺掉他嗎。
余洛發覺自己一直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現在已經沒有辦法按照原計劃,趕在主角前生下一個他的生孩子延續氣運。那么想要避開be結局,他是一定要幫助主角的逃過反派的虐殺甚至是打倒反派的。
可是,如果主角團最終贏了。
那反派會怎么樣。
會被殺死嗎。
終于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個誰死誰活的選擇題,余洛腦子嗡地一聲再一次停轉了。
雖然他很害怕林寂。
但是一想到最后他可能會死。
他又好像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難過。
渾渾噩噩回到屋子里。
吱呀一聲剛把門關上,便趕到有一股力氣將他往后拽,他蹬著腿跟不上整個身子便一輕,直接被抱了起來。
漆黑的屋子里一盞燈火都沒點燃。
他就像個瞎子一樣什么也看不見,正要掙扎呼救,嘴巴又被緊緊捂住了。
他卻聞到了熟悉的清冽氣味,和一如既往的被抱住的感覺。
忽然意識到了面前的人是林寂。
察覺到身后一軟——他被放在了床榻上,捂住嘴的手剛剛松開,便順勢扣住了他的頭,察覺到他沒有什么反抗,黑暗里還響起一道輕笑。
“嗚——”
頭也埋進了柔軟的枕頭里,余洛瞪大了眼睛卻什么也看不清。稍稍適應黑暗后感覺到身上那人也上了床榻,正俯身啃咬著他的嘴唇。
雖然是居高臨下的,可他雙手撐在自己兩邊,并沒有將身體的重量壓在自己身上。
這一個吻極深長。
這份深情流連,就像久別重逢的戀人一樣。
可是余洛知道不是這樣。
趁著身上人放過自己,余洛在黑暗里憋紅著臉小喘著氣,“林……”
剛說出口一個字,伸出的手又十指相扣,被按在耳朵旁,另一只手抱著他的腰,深入地攫取過他的呼吸。
再將人吻得喘不上氣后,才道,“你倒是能跑。”
那語氣不咸不淡,倒是也沒聽出生氣。
但是余洛想,林寂能追來這里,一定是什么都知道了。
他會——
殺了自己嗎。
這個想法蹦上腦海的那一瞬間,余洛呼吸都停滯了。
黑暗里,一直干燥又帶有一些溫度的手覆上他的臉頰,觸摸著他未干的淚痕,聲音壓得極低,氣息都湊在耳畔,“不是要你去婺州,你跑來南境作什么。”
知道了林寂的真實身份后。
他隨便的一句詰問,隨手的一個觸摸,都能讓余洛膽寒。
“對,對不起……”
他下意識地就先道歉了。
察覺到自己只問了兩句話,余洛卻渾身都劇烈地發起了抖,連牙齒都磕得作響。身上人顯然又沉默了一會,但是也沒有再靠近他,而是坐在了床榻邊上,保持著一點適度的距離。
“為什么不去婺州。”林寂問。
“我……”余洛將身子縮成了一團,抱著膝蓋也慢慢坐起來,往床的角落靠,“對,對不起。”
聽到一點響動,感覺那人又在靠近,余洛緊緊地閉上了眼。
那只手本來靠近他的臉,轉而往下。
余洛感覺到身邊被他緊緊攥住的被褥掀起了一角,溫熱的手掌輕輕的覆上了他瘦扁的小腹,動作輕得像是一片羽毛飄落。
余洛愣住了。
林寂——
知道他懷了孩子。
那只手稍作停留,又摸上他的手腕,手指搭上他手腕內側細嫩的皮膚,卻半點都不曖昧。
他在搭脈。
屋子里無比安靜,余洛漸漸適應了黑暗,便借著窗前的月光隱約能看清面前人的輪廓。
還是一如既往地凌厲。
尤其是鼻峰處,如刀刻的一般。
“林,林寂。”
余洛手腕還在細細地發抖,但是比剛剛已經好很多,他想,林寂應該不會殺他,至少他現在看不出他有這個打算。
還在給他斷脈的林寂又輕笑一聲,“你可很少這么連名帶姓地喊我。”
“林,林公子。”余洛覺得不夠尊敬,喉頭上下一動,用力吞咽一下后乖乖改口,“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寂放開他的手腕,不答反問,“為什么不去婺州。”
聽不見他的回答。
“為什么要來南境。”
余洛呼吸輕顫,咬住了下唇。
林寂像是嘆了口氣,坐在床榻邊的身子微微前傾,向他靠近些,“為什么要吃生子藥。”
余洛還是沉默。
那只手便再次覆上他的腹部,這一次,林寂慢慢地一點點靠近他,余洛好像沒有剛剛見面時那么害怕,但是身子還是在細細地抖著,汗毛也是直豎的。
“你不知道,這個孩子可能會要了你的命嗎。”黑暗里,這一句話聽不出什么情緒的話傳來,分外喑啞。
“我……”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男子有孕,是極危險的。”
怎么回事。
林寂跑這么遠來南境,還敢偷偷潛入云南王府,就是為了跟他討論這個生孩子的問題嗎。
余洛實際上知道,反派也是有氣運的,所以他沒擔心過這個生子的概率問題。
他反倒覺得,眼前的林寂才是極危險的。
他可是大反派蕭珩,是最后會屠殺整座金陵城,滿手鮮血的殺人魔。
“阿洛,你到底怎么想的。”
但是溫柔的語氣,熟悉的觸碰,卻又讓他產生一些和從前一樣二人相互依戀的感覺。
余洛說不清楚為什么林寂黑暗里喊他一聲“阿洛”,就好像將他這么久都緊繃的心一下敲出一道裂隙。
身體的抖動漸漸平息,好想內心的驚懼也消散不少。
余洛下意識地便答了他,剛剛才哭過的干澀的眼睛,又再一次濕潤起來,“我那個時候只是,只是,想和你生一個孩子。”
“我沒想那么多……”
好像有滿心的酸楚不知道往哪兒說。
鼻音又重,尾音又長,雖然知道并不是他的本意,可這聲音聽上去就是像在撒嬌一樣。
黑暗中那人呼吸似乎一滯,沉默半晌后,才問,“你是想跟我生一個孩子,還是想跟外面那位沈公子生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