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草一木一點點劃過眸子，冬天的霜在窗上結了一片。簡汐無法想象，景瑤那般驕傲的人，在被人壓著去醫院的路上，內心該多么的煎熬。
此刻，她似乎也在走著，景瑤走過的一途。
終于，車子在醫院門口停下，冷風宛若瘋了一般，爭先恐后鉆入了簡汐的脖頸，她下意識顫抖幾分，鼻息處不停冒出白色熱氣。
“進去吧。”
身后的男人兇神惡煞，語氣兇的不像話，讓人下意識就不寒而栗。不過簡汐卻只是微微動了動眸子，沒有多言。
踏進入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撲面而來，令簡汐不由皺了眉頭。
她摸索著醫院的路，終于找到了前臺，看樣子，這里應該不是什么大醫院。
也是，簡霜那般討厭景瑤，怎么會給對方一個好去處，哪怕......是一個好的精神病院。
“你好。”簡汐輕輕開口，清冷的聲音同這個醫院完全不符。
“哦，你好。”
前臺坐著的小姑娘把臉抬了起來，嘴角還沾著冒著熱氣的方便面湯。
看到體面的眼前人，前臺似乎有幾分錯愕，一雙眸子不停在簡汐身上掃蕩，醫院里面鮮少有這種穿著體面的人來。
“你走錯了，贗品市場在隔壁，這里是精神病院。”語罷，小護士便低下了頭，顯然，她將簡汐認成了做生意的贗品商販。
聽著眼前此起彼伏的泡面聲，簡汐下意識皺了幾分眉頭，“我沒走錯，就是這里。”
“我想請問一下，叫景瑤的，在哪個房間。”
聽到眼前人斬釘截鐵的語氣，小護士似乎有幾分不解，或許這個精神病院，只有窮困潦倒的人才會來。
只見那雙沾著泡面湯的小手在抽屜里拿出本厚厚的筆記，上面的人名寫的歪七扭八，讓人很難想象這是一個醫院的記錄。
微微泛黃的紙張，更是讓簡汐覺得心中不是滋味，她難以想象，景瑤是如何在這里生活的。
厚厚的筆記本逐漸被翻到最后一頁，未等小護士找到，簡汐便在較新的幾個名字中，一眼看到了自己尋找的那兩個字。
“我看見了，謝謝。”
簡汐拎著自己的包便離開了前臺，里面隱隱約約傳來的酸味，令她有些不適。
沿著破舊的樓梯一步一個腳印，聽著身旁吱呀吱呀的把手，簡汐微微抿了抿唇。
根據醫院的路標，簡汐終于找到了713病房所在的樓層。
她還未站定，一道酸味便赫然沖了出來，簡汐下意識倒吸了一口涼氣。那股酸味還未撲到她身上，便被后面的幾個男人一把壓在地上。
“讓你站住了！”
男人咬著牙，將一股藥劑直直打進了對方的手臂。那個看起來一兩個月沒洗過澡的女人，在頃刻間顫了幾分，便兩眼一閉，直直倒在了地上。
“帶走！這娘們，天天不聽話，今天一定得給她點好看！”
聞著空氣中的難聞氣味，看著不知有沒有資格證的“白色醫生”，簡汐微微皺眉，這宛若地獄的地方，恐怕不生病都難。
男人也注意到了簡汐，陌生的眸子中帶著幾分警惕，“你是誰。”
“我來探病的。”
狐疑看了眼簡汐，男人沒有多說什么，而是指揮著身旁人把地上的女人抬了起來，便揚長而去。
微微抿唇，一股寒意直直沖上心頭，今日在這醫院中見到的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簡汐不敢多加逗留，抬步就直奔713的門口。
抬手輕輕敲了敲門板，門是鎖上的。
她將耳朵輕輕貼近門縫，一雙眸子中滿是不解。驀地，她聽到其中似是有道淅淅索索的聲音。
微微挑眉，簡汐小聲喚道，“景瑤，是我，簡汐。”
眼前的門在頃刻間被人打開。
抬眸看著眼前臟兮兮的雞窩頭，簡汐只能憑借著那還算漂亮的五官結構，勉強認出這是景瑤。
大片大片的心疼浮上胸口，她顫抖著手指摸上了對方的臉，眼眶與鼻頭一起酸澀起來，“怎么了，你這是怎么了。”
“進來。”景瑤沒有多說什么，而是先行一把將簡汐拉進了病房。
這里的幾張床都搖搖欲墜，景瑤的床在窗邊，一旁的另一張床上......似乎還殘留著人類的排泄物。
許是意識到了簡汐的目光，景瑤輕輕一笑，其中盡是苦澀與無奈，“她昨天死了。”
“別害怕。”簡汐有一下沒一下拍著景瑤的手，語氣心疼至極，“你這段時間，一定過得很苦吧。”
“本來是的，但是見到你，就感覺好了許多。”
看著眼前低著的一張臉，簡汐眸色關切，“怎么了，怎么不看我。”
景瑤呼吸一凝，一雙手順勢就要去遮擋自己的臉，“別看我，我太臟了。”
該是什么樣的經歷，才能讓原先那般驕傲的一個人說出這種話，簡汐眸色微顫，其中的疼惜可謂是溢于言表。
“我最近被景家的事情，纏地焦頭爛額，若非簡霜告訴我，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這個醫院。”
“我很抱歉，沒能幫上你，哪怕一分一毫，我都沒幫上你。”
“景瑤，沒關系的，我帶你去洗洗臉，好不好？”
許是太久沒有接觸到溫暖，以至于簡汐喋喋不休的話音落下，景瑤便落下了大顆大顆的淚珠。
她試圖擁抱住這個久別重逢的老朋友，卻在頃刻間停住了僵硬的身子。
眼前人的小心翼翼讓簡汐心頭一窒，她幾乎是想都沒想，便一把將對方擁入懷中，“沒關系，想抱就抱。”
大片大片的淚珠浸濕了簡汐的胸口，后者咬著牙一下下輕柔拍著對方的后背，酸酸的味道涌入鼻腔，簡汐并不嫌棄，只覺得心疼。
不知過了多久，景瑤終于緩緩抬起頭，那張滿是灰燼的小臉，此刻也借著淚水干凈了幾分。
“他們，不給你水嗎？”
簡汐的語氣小心翼翼，字里行間都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對啊。”
意料之中，意料之外。
“昨天隔壁床的那個畜生，就是因為要水喝，所以被活活打死了。”
語罷，幾分讓人看不透的陰沉浮在景瑤嘴角，她微微咬牙，眼神微瞇，語氣中似乎裝了千萬斤的刀子一般，“他活該。”
看著眼前人這幅模樣，簡汐便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的意思，她思索一陣，婉轉發問，“醫院竟然讓一個男人和你共處一室？”
“對啊。”
嘴角的苦澀中帶著幾分解脫，簡汐沒問，便已經猜出曾發生過什么。
“那你......還好嗎？”
聽著對方小心翼翼的語氣，景瑤輕輕一笑，“你不必這么小心，在你面前，我沒有什么好隱瞞的。”
“那男人一開始確實手腳不老實，我整夜整夜地不敢睡覺，不過......他應該是被我嚇到了。”
一陣微風浮起，景瑤的袖口被輕輕吹起，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正躺在她的手腕處。
漂亮的手指觸上暖氣片，景瑤似乎回到了她自己的小世界里，將眼前的暖氣片比作鋼琴，一下下點著手指，似是在彈著什么一般。
“景瑤阿。”簡汐顫抖著聲音，拉住了對方的手，“我帶去你碰真正的鋼琴，好不好？”
聞言，景瑤抬眸，一雙眸子中滿是自嘲，“簡霜肯定不會放人的，即便我現在已經爛在了這個地方，她也時不時就會過來踩我幾腳。”
“她當然不屑親自過來了，她讓那些曾經在我身上落下骯臟烙印的男人，一遍遍凌遲我的心。”
下意識在身側攥緊了拳，簡汐嘴角緊繃，“我早應該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