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靜靜地坐在一邊,聽著對面兩人討論著這個看似很日常的話題。
“你現在不是會了嗎?”他突兀地開口。
一大一小兩位女性同時扭頭,蕭然想著自己不能面無表情,于是把嘴角朝著兩邊拉伸,露出一個勉強合格的笑容。
冷漠女人仍舊面容冷漠。
言要的眉頭依舊蹙起不展。
蕭然見兩人沒什么特殊的反應,于是主動坐了過來。
冷漠女人瞪了他一眼,蕭然裝作沒看到,徑直坐在了她的身邊。
“我教你吧,系繩結和解繩結,很簡單的。”蕭然看著言要。
這個撅著嘴巴的漂亮女孩像是被吸引了注意力,低垂的眸子總算有了點神采。
“大姐,借你手用一下行嗎?”蕭然對著冷漠女人開口。
冷漠女人豎起眉毛:“你敢……”
可她話還沒有說完,胳膊就被蕭然給抬了起來,冷漠女人剛想發作,忽地就瞥見了言要一雙期待的眸子,她睫毛輕顫,緊接著默不作聲了。
蕭然拿起剛剛從自己手上解下來的繩子,纏在了冷漠女人的手腕上。
“像這樣轉個圈,然后交叉,這根繩子穿進這里,然后一拉,這根繩子彎折,拉緊,這是活結。”蕭然完成之后看向對面的言要。
言要小臉上露出的表情認真極了。
“看清了?”蕭然確認道。
言要立即點頭,眸子中透露著欣喜。
蕭然跟著笑了起來。
冷漠女人卻緊盯著蕭然的舉動,如果這個男人要趁機做出什么不明智的行為,她掙脫繩子也只是一秒不到的時間。
可是蕭然并沒有準備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
“解開的時候,拉住這個最短的繩頭就可以了,來,你自己試試。”蕭然對言要說著。
冷漠女人瞥了蕭然一眼,略微感到詫異。
言要興奮地湊了過來,她搓著小手,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兩根蔥白的手指,探向了那根最短的繩子。
蕭然看著好笑,但是沒有笑出聲。
這個女孩應該是第一次嘗試,也不知道她從小過著的是何種被呵護成長的日子。
“哧溜——”
繩結一下子松開,冷漠女人笑著分離雙手,向言要展示著屬于她的功勞。
“解開了!”
言要小臉紅撲撲的,似乎是因為新學會了某個東西而感到興奮。
“真的很簡單。”她喃喃著。
蕭然想去摸摸她的腦袋,可抬起一根手指時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只能笑著解釋:“有些東西只要你自己嘗試著去接觸,去學習,總會慢慢進步的,是不是覺得今天的你比昨天的你多了某些東西?”
言要拎著手里繩子,認真地聽著蕭然話里的意思。
“好像是……”她喃喃著。
兩人之間像是有了某種共鳴。
冷漠女人看了眼言要,又看了眼蕭然,不明白他們為什么因為一個系繩子都能悟出人生哲理……
啟程時蕭然沒有被綁著。
他站在言要的一側,像是兩位女性的一位普通朋友,不過看起來跟言要的關系要好上不少。
兩人一路上走走玩玩,總是低聲說著惹人嬉笑的話語。
這就讓一邊的冷漠女人異常郁悶。
明明她才是小姨,花最多時間陪著言要的小姨。
而那個半路殺出來的男人,怎么好像跟言要認識了十幾年一樣。
三人前進的方向是長燕京城。
穿越一座又一座城池的時候同樣沒有受到任何阻礙,蕭然發現,長燕似乎變成了一個自由自在,沒有官兵管束的地方了。
但是這里的人卻出乎意料的多,人口很密集。
而且一路上總會出現一些特別繁華的地段,就像是過節一樣,言要看著都漸漸失去了前進的欲望。
不過這個丫頭甚是可愛,每當自己被某個好吃的好玩的給吸引了以后,總會一瞬間身體一激靈,然后立馬說著“不行,要趕路,我不能讓這些誘惑阻止我前進的腳步!”
蕭然看得啼笑皆非,總覺得最終走到頭的時候,言要就會忘記最初來的目的,只是把這趟旅程當做游玩罷了。
青瑤雖然只比言要大上一歲,但在蕭然眼中,這個美得不像話的十六歲小丫頭,就只是一個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和迷茫的孩子而已。
不過漸漸的,蕭然覺得自己低估了這個女孩的執著。
因為當她每次提及這次過來的目標的時候,目光里所透露出來的神圣是不會騙人的。
長燕京城里,應該有著某樣東西,對她來說有著很重要的意義。
“臭丫頭,到底去哪,自己都不知道方向偏了嗎?”冷漠女人在言要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就順便去一下嘛!又不耽誤多少時間的!”言要搖晃著冷漠女人的胳膊,作楚楚可憐狀。
“我們一路步行來到這里,已經花了不少時間了,我的目的就是快些到京城,也快些讓你死了心。”
冷漠女人故意不看言要的表情。
“你就答應她唄,要我我就答應了。”蕭然在旁邊探著腦袋說著。
“滾。”
“好嘞。”
蕭然悻悻走開,蹲在一邊看這兩個女人。
“大不了我也為你求一個平安符!”言要甩開冷漠女人的胳膊,雙手叉腰說道。
“你要去寺廟?”冷漠女人有些驚訝。
言要撇撇小嘴:“是啊,經常聽娘親說下次有空就再來一次,我卻一直沒有來過,這次過來除了要去長燕京城,我還要去一趟娘親口中說的寺廟。”
看著面前女孩倔強的眼神,冷漠女人終于敗下陣來。
“那好,必須得給我求一個平安符!”
“好啦好啦,加上你就有五個了。”
“怎么求的這么多?”
“本來打算只有三個的,但是想到二叔知道后肯定不愿意,估計又要對我犯賤了,所以就加了他一個。”
“一個是給你娘親的,一個是給你自己的,不還有一個嗎?”冷漠女人疑惑的聲音傳來。
“不告訴你!”言要蹦跶著挽起冷漠女人的胳膊。
蕭然還在觀察著地面上的一群螞蟻,抬頭的功夫突然看見兩個女人已經走得老遠了,像是把他當成了空氣。
蕭然一時間怒從中來。
“喂喂喂!我特么是罪犯啊!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身份?!”
他趕緊追了過去。
三人前往的方向有些偏僻。
周圍是翠綠的密林,密林中隱約能看到有小溪蜿蜒其中,還能聽到流水的潺潺聲。
其間時不時傳來清脆婉轉的鳥叫聲,音調高低起伏,聽起來讓人精神一震。
走了幾段路后,蕭然就看到了三三兩兩的人群。
這些人腳步平緩地朝著一個方向前進著,那里的坡度較高,前方像是一個山丘。
山腳下坐落著一個寺廟,看起來挺新的,像是剛建沒多久的樣子。
蕭然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總覺得莫名有些熟悉。
但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前面的兩位女性也好奇地打量著周圍,她們好像也是第一次過來。
“這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寺廟啊,位置還偏僻,不知道這些人為什么會選擇來這里。”冷漠女人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蕭然跳過一個石塊,落地的時候差點崴到腳,只能尷尬地當做什么也沒發生。
“你們就這么對我不管不問了嗎?就不怕我跑了?”蕭然在后面無奈地說了一聲。
冷漠女人回頭,劍芒一般的眸子盯上了蕭然。
“你跑一個試試。”
言要像是才想起來蕭然的存在,立馬充滿歉意地回過腦袋,朝著蕭然這邊走來。
“對不起啊暖大哥,我著急過來,忘了你了。”她吐了吐小舌頭。
蕭然笑著擺擺手:“沒關系,我原諒你了。”
“暖大哥真好!”
冷漠女人像是不想聽到這二人的對話,翻了個白眼后自顧自地朝前走著。
“快走,再不走太陽就快下山了!”
蕭然抬頭看了眼天空,處在正中間的太陽差點閃瞎了他的狗眼。
“你小姨眼神估計有問題。”蕭然悄悄說著。
“小姨不喜歡我跟你說話。”
“我知道。”
“……”
兩人的對話還沒好好開始就這么結束了。
漸漸靠近寺廟后,蕭然再次打量了幾眼周圍的環境,這莫名的熟悉感又涌上了心頭。
自己絕對來過這里,只不過一下子想不到是什么時候了。
而且總覺得有哪個地方和印象中的有著很大的不同。
寺廟大門敞開著。
里面的臺階是向上的。
入眼能看到一個插著香柱的大鼎。
周圍彌漫著濃稠的香火味,從別處過來的人踩著里面的臺階,然后自然地站在臺階的兩側,一階一階地向上走去。
“我們也進去吧。”言要回頭說著。
冷漠女人點頭,蕭然則盯著周圍的景象發呆。
似乎在他的印象中,這個寺廟是沒有臺階的,也沒有這外圍的圍墻。
幾個小和尚見到蕭然三人后恭敬地彎腰,并沒有言語,然后朝著一個方向走開。
言要和冷漠女人的外貌在這幾個小和尚的眼中并沒有驚起任何波瀾。
蕭然倒是令這幾個小和尚駐足打量了一會。
“莫不是出家之人都能對我產生興趣?”蕭然在心里嘀咕著。
他甚至還怕他們上來就會說上一句“方丈好。”
蕭然只能以微笑回應幾人的注視,和尚們看到后彎腰行禮,然后沒有留戀地離開。
“你進去吧,我們在外面等你。”冷漠女人對言要說著。
三人已經到了臺階盡頭,對面是一座嶄新的大殿,正中央屹立著一尊金身大佛。
大佛威嚴肅穆,蕭然感覺他在注視著自己。
就在這時,原本萬里無云的天空突然響起了一陣驚雷,烏云漸漸移到了這一塊區域。
“嘩嘩嘩……”
大雨席卷了下來,臺階上的人群紛紛加快腳步,這場說來就來的雨似乎打亂了他們原本的節奏。
“找個地方躲躲吧。”蕭然提議著。
冷漠女人點點頭,沒有說話。
二人跑到了位于右邊的偏殿。
偏殿內有些空曠,甚至有些昏暗。
雖然能看出經常打掃的痕跡,但是陳舊的墻壁與地面依舊能讓人發現這是與整個寺廟都不符合的一塊地方。
這個偏殿很破,唯一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幾根掉了漆的大柱子。
蕭然往里走了走,下一刻竟然感覺到一陣強風在面前拂過。
“兩位施主!不如到別處躲雨吧,這里的墻壁有個大窟窿,不擋風!”一個小和尚突然冒雨走了進來。
蕭然回頭,出現在面前的是個看起來挺和善的小和尚,他的光頭已經濕了。
“為什么這里這么舊?”蕭然突然問著。
小和尚聞言耐心解釋著:“這里才是這座寺廟最原始的樣子,因為這里原先是個破廟,后來一位女施主出資重新修繕了,才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冷漠女人隨即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那為何這間不拆掉?感覺都快塌了。”
小和尚擦了擦光頭上的雨水,繼續說著:“是那位女施主要求保留的,女施主說塌了就塌了吧,能留多久就留多久。”
冷漠女人聽后點了點頭。
蕭然卻朝里走了過去。
他抬手撫摸著幾根掉了漆的大柱子,靠在柱子上正好對著偏殿大門的方向,這里能清晰地看到遠方的天空。
不知道為什么,遠處烏云密布的天空中,蕭然竟一瞬間看到了橙紅色的晚霞,很美。
再一眨眼,還是烏云。
“呼……”
大風順著墻壁上的破洞吹了進來,蕭然站在那里,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乞丐。
乞丐的兩條胳膊各攜著一個受傷的男人和一個驚慌的女孩,他想都沒想就用身體撞開了墻壁,然后竄了出去。
“這里我好像來過。”蕭然的聲音回蕩在這個空曠的偏殿里。
“那你該慶幸那個時候沒塌掉把你壓死。”冷漠女人回應了一聲。
聲音卻沒有進到蕭然的耳朵里。
他閉上眼睛,感受著周圍的一切。
原來熟悉感是來自這里的。
所以,這里是外面世界未來的樣子嗎?
沒有人告訴蕭然這個答案,他的存在,對這里的人來說本就是匪夷所思的。
蕭然靠著柱子坐了下來,目光遙望著門外的天空。
上一次這樣看的時候,那個方向還是橙紅色的晚霞。
身后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在火堆旁暖手的女孩。
……
“好了好了!我好了!”
一個聲音將走神中的蕭然拉回了現實。
偏殿里的小和尚早就離開了,冷漠女人站在門口看著外面的雨水,蕭然則靠著柱子坐下,目光凝望著天空發呆。
言要跳進了偏殿內,興奮地將五個荷包展示在二人面前。
“快進來點,你頭發都濕了。”冷漠女人拉著言要的袖子,伸手拍了她發絲上的雨水。
言要卻絲毫沒有在意這個。
她將其中的一個荷包塞給了冷漠女人,然后將剩余的四個塞進了自己的懷里。
蕭然撇了撇嘴,還以為這丫頭會為自己求一個呢,結果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不過想想也好理解,她那個二叔都是臨時決定贈送的。
“暖大哥你坐在地上干嘛?”
言要蹦跶著走了過來,鵝黃色的裙擺一起一伏,像是一朵盛開的嬌艷花朵。
“等雨停啊,不要告訴我你打算冒雨前進?”蕭然回應著。
“那就等雨停下來再走吧。”言要說著,整個人在偏殿里漫步了起來。
冷漠女人似乎賞雨賞得無聊了,跟著走在了言要的身邊。
“姐姐提過的寺廟就是這里嗎?”
“是的。”
“也虧得她能想到位置這么偏僻的一個寺廟。”
“娘親說有時間就再過來一次,但是她似乎脫不開身,我就暫時幫她完成這個心愿了。”
言要邊說邊觀察著四周,像是在尋覓著什么東西。
“你在找什么?”
“沒什么。”言要笑著回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蕭然靠著柱子都快睡著了。
忽地一個聲音在耳畔炸開,像是在深水中投入了一顆榴彈。
“暖大哥!雨停了!”
“我的媽!”
蕭然捂著耳朵,原地跳起。
再看到言要的小臉蛋時,又突然憋回了跑到嘴邊的臟話。
他扭頭朝著外面望了望,雨確實停了,地面上被雨水打濕,從蕭然這個角度看去是反著光的。
“那走吧。”蕭然揉揉耳朵。
“暖大哥我給你揉揉耳朵吧,我知道剛剛聲音大了。”
蕭然抬眉:“你知道還這么大聲?后知后覺?”
言要嘻嘻笑著:“因為我故意的。”
“就為了幫我揉耳朵?”
“你好賤!”
“彼此彼此。”
蕭然拂袖而去,留給言要一個瀟灑的背影。
冷漠女人已經來到了外面,言要剛要走開,余光突然瞥見了柱子底部的一個區域。
她將頭發挽到耳后,揪起裙擺蹲了下來。
“呼……”
底部已經積攢了不少灰塵,大部分都被蕭然蹭掉了,不過靠下還有一塊區域仍舊被灰塵覆蓋著。
言要鼓起粉腮吹了吹,一行小字出現在那里。
“青瑤永遠等著蕭然。”
言要微微笑了笑,口中喃喃道:“爹爹的名字真好聽。”
“走了,臭丫頭!”外面傳來了冷漠女人的呼喚聲。
“你外甥女挺香的,哪里臭了?”
蕭然的聲音接著傳來。
“滾,有多遠滾遠。”
“地上是濕的,就這么讓我滾?”
“還有沒有人性了?還有沒有天理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拔劍聲)
蕭然立即閉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