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多客!
兩人勾著腦袋朝里望了望,里面的客人看起來確實挺密集的。
但是跟在后面的那幾人既然身為刺客,應該是在暗處行動的,人多對他們來說并沒有什么影響。
甚至還能利用人多來隱藏自己。
蕭然突然想到了這么一個致命的問題。
可是其中一只手卻被言要用力拉著,蕭然整個人直接朝著客棧門口沖了過去。
“喂喂,真住這家!”蕭然的聲音被街道中的叫嚷聲完全淹沒。
耳邊只有呼嘯的風聲,鼻翼只有來自言要身上的香味。
就連這香味,都讓蕭然感到熟悉。
兩人最終在門口停了下來,沒有進去。
因為門旁貼著一個告示,上面寫著“衣衫不整者禁止入內!
言要微微拉下自己的袖子,瞥了一眼蕭然的衣著。
這讓蕭然跟著自我懷疑了起來。
短袖算不算衣衫不整?
兩人同時轉移視線,不準備去思考這么深奧的問題。
就在他們想踏入門檻的時候,里面突然鉆出來一個胖乎乎的婦女。
她手里拿著一把蒲扇,肚子像是懷了六個月的身孕。
胖女人靠在大門口,寬闊的身軀正好擋在了蕭然的前面。
“這位小哥請止步!
她在跟蕭然說話。
蕭然假裝回頭看看,后方街道的墻壁上,幾個黑影不著痕跡地向后隱去。
“嘿,跟你說話呢!”胖女人開口道。
“你這身上穿的什么。俊
她手中的蒲扇停了下來,目光則上下打量著蕭然的一身衣著。
“衣服!”
“這也叫衣服?”
胖女人鄙夷地看了蕭然一眼,目光偏移,緊接著看向了旁邊的言要。
言要用袖子將自己的面孔遮擋得嚴嚴實實的,任憑胖女人從哪個角度都看不到她的長相。
“這怎么還遮住臉呢?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嗎?”
言要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她可能是把面前的人當成空氣的同時也把自己當成了空氣。
蕭然“嘶”了一聲。
“這年頭住個客棧也這么麻煩了嗎?”
“青淵京城那邊有令,跟長燕余孽有交集是要受到責罰的!
胖女人說著,伸手將那個掛起來的告示翻了個面,另一面寫著“形跡可疑者禁止入內”。
這個形跡可疑估計就是在講旁邊的言要了。
不過眼下蕭然在意的并不是這個。
“青淵京城是什么鬼?!”
胖女人聞言像是在看傻子一樣地看著蕭然,并沒有準備為他解釋這個。
她手中的蒲扇用力在大門上敲了一下,然后伸手指著蕭然:“你,想進來就換身正常衣服!”
說完又指向言要:“你,想進來就把手放下來,順便解釋解釋為什么要遮住自己的臉!”
言要這時騰出一只手揪著蕭然的衣服,用一種如蚊蠅般的聲音對蕭然說著。
“暖大哥,我們要不換一家吧……”
“沒用的,所有的都一樣!迸峙说亩潇`得不像話。
蕭然不信邪。
他帶著言要連著去了好幾家客棧,結果還真如那胖女人所說,每個客棧都有著明確的要求。
二人無奈,蕭然可以換衣服,言要卻不能將自己的容貌展示在外面。
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從小到大,刺客相當于是看著她長大的,自己的這張臉走到哪仿佛都像是在對刺客說著:“我在這,快來刺殺我吧!
蕭然聽后額頭上冒出來三個句號。
“所以你為什么要一個人單獨出來,還是來到長燕這個最有可能存在危險的地方?”
言要聽后停下了腳步,表情再次變得神圣了起來。
“我要證明自己!”
蕭然面容平靜,甚至還想說一句媽賣批,但是怕言要聽不懂,還以為在夸她,干脆就懶得講了。
“怎么證明?”
“把長燕京城里的一樣東西帶回學院,那樣東西代表著榮耀,娘親也說那是屬于我們家的東西!毖砸嵵氐亻_口。
蕭然盯著她看了許久,想了想還是說了四個字。
“那你加油。”
兩人漫步在街道上,被懷疑跟蹤著他們的刺客遲遲沒有動手,想必是忌諱著街上人多,不好下手。
“我們今晚可能要露宿街頭了!笔捜慌ゎ^說著。
可走在旁邊的言要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鬼臉,嚇得蕭然直接原地跳了起來。
蕭然表情扭曲地盯著身邊的“怪物”,這才發現那只是一張面具。
面具后面傳來女孩清脆悅耳的笑聲,像是風鈴。
“你從哪搞來的面具?”蕭然翻了個白眼,因為那人是言要。
“剛路過買的!
她說著走到了蕭然的身邊,還語氣期待地問著蕭然:“好看嗎?”
“帶著一張鬼臉面具還問我好看嗎?你腦子里裝的是棒槌嗎……”蕭然嘴角抽了抽。
面具后面傳來言要的埋怨聲,似乎是在說蕭然沒有情趣之類的。
“暖大哥,我們住哪?”
蕭然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如果這次沒有我,你會打算怎么辦?”
“我會……”她說著停了下來。
“我可能會連夜趕路!
蕭然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那我跟著你,就影響你連夜趕路了嗎?”
“暖大哥白天很累!泵婢吆竺鎮鱽硌砸p柔的聲音。
一條燈火通明的街道上,站著兩個僅僅相識半天的人。
蕭然的心仿佛都跟著燈光的色彩一起變成暖色調了。
他看不見面具后面的表情,但是心里清楚里面有著一張與面具反差極大的面孔。
不過此時此刻,那張丑陋的面具似乎都跟著變得柔和了。
“那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晚,我有個好去處!笔捜恍χ_口。
“哪?”
言要的手被蕭然拉著,二人原路折返了回去。
幾分鐘后,出現在面前的,還是那家“人最多客!。
蕭然笑著盯著面具,向言要展示著自己的發現。
在客棧門口左邊的一塊地方,那里有一個令蕭然心馳神往的玩意兒。
言要之前一直用手遮擋著臉頰,所以并沒有看見。
“秋千!”言要驚喜地叫出了聲。
“你喜歡?”蕭然好奇地問著。
“喜歡啊!娘親從小就帶著我坐,在我住著的地方,有一個爹爹年輕時做的秋千,不過在我十歲那年就把秋千給壓塌了……”
言要似乎是在訴說著一件悲傷的事情,但是蕭然此刻卻忍不住想笑。
“果然是吃豬飼料長大的。”
“暖大哥,你說什么?”
蕭然端正表情,連忙開口:“那真是太遺憾了……”
這面具后的小臉似乎也有些悲傷,不過客棧門口的那個秋千已經完全提起了她的興趣。
“我們快去坐坐吧!”
她說完興奮地拉著蕭然的手。
門口的秋千是雙人座的,比蕭然曾經做的那個要精致些,起碼看起來就明顯不是用兩個椅子拼接而成的。
言要直接跳起坐在了上面,秋千架子傳來“吱吱呀呀”的聲音,她發出開心的笑聲,模樣像個孩童。
“暖大哥快來玩呀!”言要伸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
蕭然剛想回應一聲,只聽見旁邊突然傳來一個暴跳如雷的聲音。
“玩什么玩?!”
蕭然看過去,那胖女人正氣勢洶洶地朝著言要走了過去,頗有一番要將她從秋千上抱摔下來的心思。
作為一個英勇無比的男人,蕭然此刻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么。
更何況那傻丫頭剛剛貌似還挺關心自己的。
蕭然不想讓胖女人打擾言要的心情。
他心思閃過,然后堅定地走到了胖女人的正前方。
蕭然抬起右手,掌心抵在胖女人的肩膀上。
“大姐,沒必要趕盡殺絕吧,秋千不就是給人坐的嗎?”蕭然堅毅的面部棱角被光線映照在墻壁上。
但是隨著胖女人朝前走著,他整個人也在跟著向后平移……
那胖女人就跟個推土機一樣,蕭然現在像極了一個身體單薄的紙片人。
“喂喂!能不能給點面子,你這樣顯得我很弱雞啊!”
蕭然有些慌張,他的屁股很快就要觸碰到秋千了。
“你要什么面子,露著兩個胳膊很光彩嗎?是想跟人展示肌肉嗎?你胳膊有老娘粗嗎?”胖女人發出靈魂三連擊。
蕭然聞言真的沉默了起來。
他在反省,自己的小身板在這女人面前似乎真的不值一提。
蕭然連忙露出一抹訕笑:“大姐別激動,免得動了胎氣!”
話音剛落,這片區域死一般的寂靜。
蕭然咽了咽唾沫,眸子朝下望了望。
胖女人也是。
坐在秋千上的言要也是。
只見胖女人那仿佛懷有六個月的肚子,此刻正表現著上下起伏的律動。
蕭然微笑抬頭:“你看,都胎動了,寶寶在抗議!”
可蕭然的笑臉迎上的是一張極其憤怒的胖臉。
“我最討厭別人說我胖!特別還是變著法的說我胖!”
蕭然露出驚恐臉,因為他整個人的胳膊被胖女人拉扯著,然后肥腰一扭,蕭然翻越胖女人的肩頭,整個人背朝著地面重重地摔了下去。
“嘭!”
“咔嚓!”
木質地板仿佛碎裂了一片。
蕭然內心五味雜陳,原來被抱摔的那個人是自己……
“暖大哥!”言要驚呼一聲,然后迅速趕來至蕭然的面前。
“你怎么能這樣!”她抬頭質問著胖女人。
“我就這樣怎么滴了?”
胖女人用雙下巴凝視著言要的鬼臉面具,前者似乎還要略勝一籌。
蕭然本以為言要會再次氣憤地反駁一句,沒想到她直接縮在了蕭然的身后,怯怯地開口:“暖大哥,她好兇啊……”
蕭然詫異地回頭:“大姐,你可是個修仙的。∧惚澈蟮膭κ怯脕砀墒裁吹?剔牙的嗎?!”
“我不敢……”言要聲音委屈。
蕭然仿佛已經看到了面具后,言要可憐巴巴的那張面容。
內心竟一下子軟了,怪事。
蕭然掙扎起身,言要縮在他身后。
兩人面對胖女人,頗有一番螳臂當車的畫面感。
“你在乎錢嗎?”蕭然朝后開口。
言要晃晃腦袋,表達著自己的態度。
“把你那個糧食袋子拿出來,里面的錢都給這個胖女人,我們把這秋千買了!”蕭然用一種低沉的聲音說著。
“好!”
言要特別爽快,似乎也想到了那胖女人見到一袋子錢的表情。
光芒閃過,言要將那桶大的糧食袋子拿了出來,然后遞給蕭然。
胖女人忽地被吸引了注意力,她瞇著眼睛,不知道這兩個人要做什么。
蕭然將袋子提到胖女人面前,表情囂張地說道:“里面的都給你!我們把這秋千買下了!”
“啪!”
蕭然被胖女人一巴掌扇飛,口吐白沫,身體躺在街道上一動不動。
言要嚇得舉起了雙手,同樣是動都不敢動。
只見胖女人擦了擦手,肥肉顫抖地開口:“還嘲笑我吃的多,我最討厭這種人!”
蕭然躺在地上抽搐著,嘴里說著含糊不清的話語。
“我日……話說錢為什么要用裝糧食的袋子裝著……”
萬萬沒想到的是,蕭然和言要最終還是坐上了秋千。
即使蕭然的一半臉頰已經高高的腫了起來。
是言要顫顫巍巍地將袋子打開,把里面的金幣展示在胖女人面前,兩人才如愿坐上了秋千。
言要伸出蔥白的手指,指尖輕輕地蕭然腫起的那半邊臉頰上點了點。
“嘶!疼!”
蕭然連忙將她的手打掉。
“對不起啊暖大哥,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言要捂著自己被蕭然拍紅的小手,情緒有些低落。
蕭然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秋千在兩人屁股下輕輕晃悠著,言要的鵝黃色裙擺掃過下方的一株小花,那是從木板縫中冒出來的一朵小花,很巧,也是鵝黃色的。
“有一點點吧!笔捜簧斐鍪种甘疽饬艘幌隆
“對不起!
“沒關系!
蕭然回答的很快,然后接著說道:“好了,現在那一點點也沒有了,畢竟你跟我道歉了,我原諒你了。”
“暖大哥你真好!”言要開心地說著,然后舉起兩個小拳頭輕輕捶打著蕭然的一側肩膀,動作看起來很熟練。
想必在家的時候經常用這種方式討好她的叔叔們吧,蕭然竟然有些淡淡的羨慕。
不過他緊接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總聽你提起你的叔叔,你的老爹呢?”蕭然好奇地問著。
“消失了!毖砸Z氣平靜地說著。
她好像并不怎么傷心的樣子。
蕭然盯著她的側臉,面具后面是白皙的肌膚。
“消失了……是什么意思?拋棄了你們母女?”蕭然沒怎么明白。
“應該是吧,聽娘親說是剛懷上我沒幾個月,爹爹就消失不見了,然后到現在,一直消失了十六年!
秋千停下,蕭然的雙腳接觸了地面。
“派人找過嗎?”蕭然問。
“找過,二叔和娘親派了成千上萬人,找遍了整個大陸,去了爹爹以前都可能去過的地方,但就是沒有找到爹爹的身影!
蕭然被“成千上萬”這四個字吸引了注意力,看來這傻丫頭的身份確實不簡單。
找一個人都能動用成千上萬人。
這個時候蕭然又想起了胖女人之前說的“青淵京城”,聽起來,像是這個大陸的政權也改變了。
“你家在青淵京城嗎?”蕭然突然問著言要。
“對啊!毖砸_口。
蕭然搖頭笑了笑。
長燕還在,卻已經不是印象中的長燕,竟然還多出來了一個“青淵”。
“免費送你的!”
另一邊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蕭然扭頭,門口的胖女人朝著這里扔來了一個小瓷瓶。
“這是什么?”蕭然拿起瓷瓶。
“治療跌打損傷!”
胖女人回答的聲音中氣十足。
言要這時將瓷瓶從蕭然手中接過,主動開口:“暖大哥,幫你抹藥的任務就交給我吧!”
她說完還拍了拍胸脯。
“行,那你來吧,記得對我溫柔點。”蕭然看了她一眼。
“好!”
言要手指的力度確實很溫柔,溫柔地讓蕭然差點在秋千上睡過去。
等蕭然回過神來的時候,言要已經用塞子將瓷瓶塞了起來。
秋千繼續晃著。
“對了暖大哥,一直說我,還沒說過你呢?你的家人呢?為什么要跟著我來到這里?”言要開口問著。
蕭然的兩只腳在地板上來回改變著角度,這是秋千的動力來源。
“我,一個閑人,看你一個女孩獨自上路,仙法還那么笨拙,不放心就跟了上來!
蕭然說完看了言要一眼,雖然隔著面具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蕭然仿佛已經在那張面具上看到了七個大字。
“暖大哥,我相信你!”
言要下一刻就舉起了兩個小拳頭,然后輕輕捶打著蕭然的一側肩膀。
這似乎是她感謝人的方式。
“真的謝謝你暖大哥,你真是個好人!”
蕭然在內心嘀咕了一句:“我雖然不是個壞人,但我也說了假話,這丫頭單純成這樣估計被人騙了都不知道!
“估計她娘親跟她一樣傻!
蕭然被自己的這個猜測逗笑了。
“暖大哥我困了……”
蕭然抬了抬眉梢,輕聲說道:“那就睡覺吧,后面有靠著的地方。”
言要呢喃了一聲,蕭然并沒有聽清是什么。
她朝后靠去,頭發遮蓋住了刻在秋千靠背上的八個小字。
“青瑤永遠愛著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