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芒的反應十分平靜，但是在這種平靜之下藏著的卻是一種洶涌肆虐的惡獸，將他整個人都撕的粉碎，不留一絲余地。

他只感覺到一種無力感，從頭到腳，似乎有什么正在逐漸從他掌心流失，想抓抓不住，恐慌又無措。

穆聿琛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只覺得嗓子火辣辣的疼，拉扯出肺部的一陣疼痛，他抓住了周小芒的手臂，手都在抖，可是這在周小芒看來，卻無比的可笑，他現在擺出這么一副緊張的情緒是想要表達什么？在乎她？可能嗎？

“這件事是我不對，沒有和你說明白，可是事情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樣，當時……”

“穆聿琛。”周小芒打斷了穆聿琛的話，毫無光亮的眼眸就那么看著他，這種冰冷刺痛了他的眼睛，之前那個看著他的時候會滿心歡喜的小姑娘，似乎永遠不在了。

“你沒有說明白，你和我說過么？從頭至尾，你看著我因為爸爸的事情而痛苦而憤怒，看著我不顧一切的想要找聶麟報仇，看到了我所有脆弱的一面，就那么放縱著我一直誤會著，這就是你所謂的沒有說明白？如果，不是密碼箱里面的東西暴露，你告訴我，你還打算瞞著我多久？一年？兩年？十年？還是一輩子？”

她這么說著，眼眶便不受控制的泛紅，因為強忍著那種悲傷，她渾身都在顫抖，說話的聲音更是無力，壓抑著某種痛苦，像是刀子，密密麻麻的扎在身上，把全身上下都扎的遍體鱗傷。

多么可笑，她恨入骨髓的人，竟然是她愛上的男人。

爸爸尸骨未寒，她卻和殺父仇人濃情蜜意的談戀愛，這種打擊幾乎讓她倒下，喉嚨都涌上一陣腥甜，她硬生生的咬著牙吞下去。

穆聿琛眸光微顫，凝視著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這些事情，他之前從未想過會這樣發展，他一直以為只要他對她足夠好，一切都會平息，可是現實是殘酷的，會在他最松最幸福的時候在他最疼的地方捅上一刀。

他卻沒有任何反應的余地，連掙扎一下都做不到。

他望著她，聲音沙啞，“小芒……”

他固執的叫著她的名字，似乎是試圖想要改變這個局面，試圖讓她心軟，讓她繳械投降。

周小芒笑了，嘴角的笑容那么的悲涼，她想過很多他們以后的幸福生活，她計劃了很多，甚至都在想，以后他們的孩子應該起什么名字，給他生幾個，大大小小，只要是和他在一起，未來的一切她都想過了。

可是呢？

破碎了啊。

老天爺似乎是故意在整她一樣，剝奪了她的家，剝奪了她的希望，如今，她最后擁有的一點，也毫不留情的毀掉。

她以為她會憤怒，會尖銳著聲音質問他這一切，可是真的看著他這張臉的時候，她卻沒了力氣，像是溺水的魚一樣，她曾經也突破一切困難游向她最憧憬的地方，可是到了之后才發現，這片地方是她這小小軀體無法承受的，她只能掙扎在她最熟悉的環境里面，被生生的溺亡。

“我們完了。”她說。

柔和的聲音倔強又凄涼。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讓穆聿琛愣是怔了好一會兒。

他身經百戰，大大小小的戰爭經歷過無數次，多少次險些把命丟掉，饒是如此，也抵不過她這平靜的四個字來的疼。

錐心之痛也不過如此了。

然而，周小芒根本沒有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她說完就從穆聿琛的身邊走開，一步一步的走向外面。

“小芒！”

他像是終于反應過來了什么，猛地轉身抓住了周小芒的手，緊緊的捏的她手腕都一陣疼痛，可見他此時此刻多么驚慌。

“我不能放你離開，這件事是我錯了，可是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穆聿琛呼吸非常重，他在壓抑自己的情緒，這是這么多年他最不淡定的一次，他曾經想要告訴周小芒的，最起碼剛開始認識她的時候，他有想過，可是，他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心，他深刻的知道如果他說了，他和周小芒會面臨什么，所以他退縮了，他甚至只能放任她繼續誤會聶麟，這是他活了三十年以來，第一次這么懦弱。

周小芒垂眸看了看他的手，沒有掙脫，她轉身看著面前神色陰鷲的男人，他薄唇緊繃著，整個人都仿佛在爆發的邊緣，那雙向來星光熠熠的眼眸更是灰暗的嚇人。

她問，“所以，你一直對我，只是懷著一種愧疚，是因為你害死了我爸爸，所以你才不得不對我負起責任，因為你良心難安，因為你愧對我爸爸，你，根本就不愛我，對嗎？”

她好像是在確認什么，每個字眼都咬的十分清晰。

穆聿琛眸光震顫，他沒想到她會這么想，他如果不愛她，又怎么會讓事情發展到如今這種地步？

“小芒，是我的錯，你別這么和我說話，好嗎？天氣冷，我先帶你回家，你會感冒的。”

他喉音都在顫，一邊說著一邊拉著周小芒走向他外面的那輛車。

“放手！我說過我已經沒有家了！”

忽然，原本安靜的可怕的周小芒爆發了，她猛地甩開了穆聿琛的手，聲音更是拔高了許多，讓正在搜查現場的那些軍方人員都紛紛側目，驚疑不定的看著他們兩個。

尤其是那邊的張副官，他敏銳的察覺到，穆聿琛和周小芒之間似乎出問題了，再看看臉色陰沉的穆聿琛，大家伙大氣不敢出，生怕惹火上身。

悶頭繼續做事兒。

周小芒不管那些人怎么看，她想要忍住自己的情緒的，可是他總是這樣，她真的再也憋不住了！

穆聿琛沒有說話，就那么迎著冷風盯著她看。

讓人心里不能安穩。

周小芒攥緊了拳頭，指甲狠狠嵌入掌心，疼得她眼淚差點兒飆出來，可是也讓她更加清醒了。

“我現在不想看到你，我需要好好冷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