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華醒來，已經是七個小時以后了。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一輛轎車上。
嚴華立刻道：“這是哪里？”
前面的司機看了眼后視鏡，恭敬道：“嚴小姐，總裁讓我送您回家。”
嚴華昏沉著頭腦：“回家？林家？”
司機專心開著車：“對。”
她看了看車里，只有她一人：“那林子陽呢？”
司機道：“總裁讓我轉達您，他還有事情，說會晚些到家。”
嚴華看著車窗外，夜色正濃，旁邊的車道上都是車輛。
繁忙的城市，熟悉的文字……嚴華一眨眼間，就回到了起點。她心里也不知道是何想法。
為什么林子陽就這樣拋下她去忙工作了？讓她自己像個傻子一樣，不知不覺中就被人從異國他鄉送回了家。
林子陽到了老林家已經是晚上七點半。這座燈火璀璨的豪宅，今晚卻不再是他所期盼的那樣。
他盡量試圖低調地進門換拖鞋。門口侯了兩個小時的新管家激動極了，趕忙轉身就向樓上喊去：“老夫人，少爺回來了！”
林子陽想要阻止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脫口，就見林老夫人披著祖母綠的毛絨披肩、穿著高訂時裝群出現在樓梯上。
林子陽無奈道：“奶奶。”
林老夫人不茍言笑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哎呦，是陽陽回來了。”
林老夫人立刻要下樓來迎接，林子陽在大廳喊道：“哎，奶奶小心身體。”
林老夫人笑了笑，止住腳步：“是，陽陽說的對，我老骨頭一把，要當心嘍。”
從林老夫人背后，又出現了一個人影。她笑盈盈的，仿佛一灘春水：“老夫人，我扶您。”
林子陽咬牙——是林念。
林老夫人頤指氣使了一輩子，從來不會對任何女人有什么好臉色，就連年輕時的林夫人，也是曾經受過老夫人的“批評”的。
可誰知林念用了什么詭計，林老夫人居然對她帶著笑容：“不，不，小念，你來伺候我怎么能行？現在這個家里，就數你最金貴。”
林子陽皺眉。
老林家可不像自己的房子那樣簡潔。尤其他祖母后半輩子生活奢侈程度是無可比擬的，家里傭人數不過來。
今天清空了場，專門給他演戲看嗎。
林老夫人對大廳里的林子陽道：“陽陽，快上來，把小念攙下樓去。”
林子陽咬牙：“奶奶，你……”
林老夫人道：“別跟我討價還價。陽陽，你現在是身價高了、脾氣大了，奶奶的話也不聽了是嗎？”
林念子陽沒法不聽這位長輩的，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上樓把祖母扶了下來。
林老夫人道：“哎，我是讓你扶小念，你來扶我干什么？”
林子陽所有不悅都寫在眉頭上了，不說話把林老夫人攙了下樓。
林老夫人下了臺階，站穩了腳，就道：“子陽，你這個樣，怪不得人家小念走投無路來咱們老林家投靠。你看看你，整天滿腦子想的就是什么工作掙錢，是不是？人家可是咱們老林家的大功臣，你呢？怎么能心狠成這樣啊。”
林子陽越聽越覺不對勁，他看了眼躲在林老夫人身后的林念，一如既往的不知所措、天真無知的樣子。
他眼睛再往下一瞟，立刻明白了她的用心。
林老夫人護著林念，林子陽不好再反駁什么，咬著牙忍耐。今天畢竟是祖母的大壽，他一再警告自己不能犯渾。
林老夫人見林子陽沒再說什么，就拉著林子陽的手，領著她來到了金碧輝煌的餐廳。
林父林母也在餐廳等候，一家人表面其樂融融地就餐，主角是年邁卻時髦優雅又不失凌厲的老夫人。
金色的桌椅，金色的壁畫，金色的吊燈，一切都是金色的，金光閃閃。林子陽想起來嚴華小時候很喜歡這間餐廳。
但是此刻，他卻無法喜歡。
一眾仆人挨個兒端上國宴菜肴來，每個菜上桌前還要先背一遍菜名、蘊意、祝愿。
林子陽看著仆人們一個個如同趕赴刑場似的緊張中強掛著笑容，搖搖頭。
何必為難下人。商場上、時尚圈里愿意給林老夫人背這些話的人不在少數，今年生日卻偏偏在自家過，連一個外人也不請。
林子陽真是不明白自己趕回來一趟干什么。他早就知道嚴華買了芭蕾舞劇的票，也知道演出的時間與今晚老林家的生日宴沖突。
嚴華都猶豫過要不要告訴他。可是她不知道，林子陽早就做出了抉擇。
雖然林子陽自認為后悔，但是若是時光倒退，他也是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的。
因為祖母在他心里的地位是無人能夠撼動的。
聰明如林念，現在看著宴席上林子陽并不開心的面龐，暗自在心里慶幸。她這步棋，果然還是走對了。
林老夫人并不喜吃甜食，所以往年生日宴上自然沒有生日蛋糕之類的甜點。
而林念并不知道，仆人們最終送上了一個超大的蛋糕，上面插著兩個數字，表示著老夫人的年歲。
蛋糕一上桌，林父林母的笑容就消失了。
林老夫人愣了一下，轉陰為晴。她笑著吹滅了蛋糕上的蠟燭，然后讓仆人端走了。
林老夫人對餐桌上的林念笑道：“小念啊，真是辛苦你了，還特地安排了這頓晚飯。”
林子陽面色冷了幾分，原來是林念。怪不得會有讓仆人挨個送生日祝福的戲碼。
林子陽身邊的林念聽了，做出特別慚愧的樣子，誠惶誠恐：“林念不敢，只不過是近一點綿薄之力。”
林子陽冷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的確是綿薄之力。你不知道奶奶不吃甜食嗎？”
林念立刻驚慌失措地看向老夫人：“啊真的嗎？對不起。老夫人，是我疏忽了……”
林子陽就坐在她旁邊，卻連看也不想看一眼她：“家里這么多仆人，難道沒有一個告訴過你嗎？
林念低頭：“我……”
林子陽冷冷道：“還是說，竟然沒有一個仆人肯告訴你？”
林念更加不敢抬頭。那樣子，誰見不憐？
連老夫人也為她說了話：“好了，子陽，你不要大驚小怪了。小念她是出身不好，不懂這些規矩，她在學，你不要怪她。”
林念終于可以把頭抬起來一些。嘴角還在微微抿著，以顯示著她的惴惴不安——她當然知道。就算沒有仆人告訴她，林念在老林家呆了好幾個禮拜，怎么可能還沒摸清老夫人的飲食習慣？
她就是故意的。
她就是想林子陽知道：她林念即使惹到了他最看重的老夫人，老夫人還是會護著她。
她林念，會毫發無傷。因為她已經得到了老夫人的庇護。你林子陽就算再惱怒，你能奈我何？
林子陽當然聽不到林念的內心獨白。但是這個女人的來歷，他大致已經了解。他早就知道林念的真面目了。
現在，他將要拆穿她。
林子陽剛要張口，林老夫人突然發話：“陽陽，我知道你工作忙。今天正好你在，咱們就直接說白了吧。”
老夫人道：“小念已經懷胎六個月了，你也是個時候跟她準備一下訂婚的事情了。”
林子陽突然抬頭，擰著眉，聲音大了幾倍：“不可能。”
老夫人一副沉著的表情。她看著林子陽：“陽陽，奶奶也是為了你好。小念是個好孩子，你不能辜負了她。”
林子陽使勁克制著怒火，咬牙：“不、可、能。”
老夫人把披肩一攏，氣勢同樣強硬：“你告訴我，你怎么就不能喜歡小念呢？”
林子陽盡量在祖母面前不顯得囂張：“首先，我不喜歡林念，她身上也沒有我欣賞的優點。其次，她的來歷我調查過，我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林父林母對視了一眼，也不打算出來充當和事佬。他們不想違拗老夫人，更不想替兒子做什么決斷。兩人心有靈犀，早就在想著等老太太生日一過，就出國避難去。
老夫人坐得極其穩當：“不論小念是什么出身，我們老林家都會欣然接受。況且，我必須要批評你讓我曾孫子流離失所的行為。那可是我的曾孫子！這個家，現在他就是老大，誰都要為他著想，包括你。”
林子陽皺眉：“曾孫？奶奶，你別做白日夢了，”他瞥了眼林念和她手緊緊護住的肚子。六個月，她的肚子已經顯懷得厲害。林子陽繼續道，“這是不是姓林的都難說。”
林念受了刺激一般，更加努力護住自己的大肚子。
老夫人道：“是不是姓林，等孩子生下來不久知道了？現在小念沒生，大家都得當是未來林家兒媳婦供著。”
林子陽道冷冷道：“奶奶，你曾經說，未來的林家兒媳婦必須有良好的出身，要門當戶對。你難道忘記了？就因為你認為她懷了我的孩子，她就可以進林家嗎？”
林念一顆顆淚珠已經流下來：“子陽。我跟你在一起，從未想過要貪圖你分毫。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就算我們分手了，我懷孕了，我也沒想過要踏進這個家門。我曾經求過老夫人不要告訴你我在這里。我一開始的想法是自己到國外生下孩子，撫養他長大……我從來沒有想過打擾你，更不想打擾你現在的感情生活。可是，我、我今天聽到你親口說這些話……我的心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