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清是華山長老，若是有人要為難花顏月，他只要站出來，就絕技不敢有人違背，但換做是她，就未必了。

白顧惜依照顧長清的模樣，從深谷躍了下去，找尋一番，只有顧長清一人的腳印，并未發現第二人，再無處去追，便罷了，若真將此事傳了出去，就將計就計，總之誰也不能傷害娘親。

白顧惜回到山洞里，花顏月趴在石桌上小睡，白顧惜拿了件外衣輕手輕腳的為花顏月披上，以防著涼，便席地坐在花叢里看這方小小的天地。

這小天地日與同輝，滿園鮮花開的極好，方玉的師父說這落霞峰本是一名女子居住，想來就是娘親年輕時住過的了，經娘親的一番搭理，所以才如世外桃源般靜好。

白顧惜坐了會兒，突然察覺不對，娘親從不趴在桌上小憩，況且她感受到娘親的呼吸極其微弱，娘親有顧長清的真氣相護，氣息不會這么微弱。

白顧惜走到花顏月身旁，看她臉色蒼白，小聲叫了聲，“娘親。”

花顏月并未應聲，白顧惜突然臉色大變，她看到花顏月的衣衫上殷紅一片，輕輕推了下花顏月，她露出下半張臉來，嘴角血跡未干，白顧惜急忙去探鼻息，發現花顏月還有氣息，立刻為她輸入真氣。

過了會兒，花顏月呻吟一聲，醒了過來，兩眼淚花閃動，握住白顧惜的手，“惜兒，答應娘，不要怪她，這不是她的錯，都是我的錯，你要答應娘。”

花顏月的氣息越來越弱，胸口劇烈的起伏，臉頰漲的通紅，白顧惜努力的為她輸入真氣，可是花顏月絲毫不見好，白顧惜急得眼淚就要出來。

突然背后一掌，白顧惜絲毫未防備，又在全力為花顏月輸入真氣，登時不敵倒下，好在這一掌氣力不足，未傷她要害。

一道紫衣閃過，就在花顏月將要倒下的同時接住了她，將她扶坐下，為她輸入真氣續命。

白顧惜哭著看著他，顧長清功力深厚，一定可以救白顧惜，但是他試了許久，花顏月還是絲毫不見好。

白顧惜哇的一聲大哭，撲在花顏月身上不住的叫她，顧長清反手一掌全力擊向她，花顏月猛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顧長清已是淚眼婆娑，反手也握住了她，“笑笑�！�

笑笑，原來娘親的名字叫白笑笑，曾聽江湖傳言，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位絕代風華的女子，她所到之處皆是笑聲陣陣，可見娘親年輕時也如自己一般無憂無慮的，可又為什么會變成這副模樣。

花顏月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恐怕想要茍延殘喘也是不能，緊緊握著顧長清的手，另一只手去握白顧惜，顧長清不解，但也不忍拒絕，花顏月喘息一陣，勉強說道：“長清大哥，惜兒是你我的女兒，你怎么可以傷害自己的女兒�！�

顧長清一怔，“我們的女兒，不是。”

花顏月搖搖頭，“惜兒也是我們的女兒，當年你不顧我即將臨盆，棄我而去，我心如死灰，生下無戀后，一眼也不想看她，我把對你的恨意都放逐在她的身上，便將她扔在了華山，回來后沒過幾日，突然腹痛如絞，沒想到竟然又生下了惜兒，我恨意難消，覺得惜兒是對我的羞辱�！闭f到這里，花顏月撫摸著白顧惜的手，微微一笑，“可是沒想到，惜兒當時就如現在一般，白嫩的小手緊緊抓著我，我輕掙了一掙，竟沒能掙開，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惜兒卻突然在襁褓里對我笑了起來，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我想，惜兒一定是你送給我的禮物，讓我忘卻痛苦，忘卻一切的仇恨，好好活下去。”

花顏月手覆上顧長清的眼角，為他擦去眼角懸著的眼淚，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淺淺一笑，將白顧惜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歪過了頭。

白顧惜立時傻了，不知道該做什么，娘親的手本就冰涼，此刻握著卻覺得好似一塊冰雕，半點溫度也無。

“顧…，我娘她怎么了，是不是說了太多話，太累了。”

顧長清松開她的手，兩只手將花顏月緊緊圈在懷里，不發一言，白顧惜輕觸了他一下，顧長清立時回過頭來，眼神如兩道利劍射向她，白顧惜嚇了一跳，跌坐下來。

顧長清抱著花顏月，“笑笑，當年你是花鏡宮少宮主，是江湖邪派，我拜師在華山掌門門下，你我正邪兩立，你對我說，我們一起隱居在西域，過著平淡生活也好，可是你不舍花鏡宮宮主之位，我難舍師徒之情，我們終究走上了這世上最遠的距離，可是今天不一樣，我們再也不用去理那江湖口舌是非，我可以了履行我的承諾了，我帶你去西域雪山，你說你喜歡看雪，我便帶你去看雪。”

白顧惜察覺不對，掰開顧長清，顧長清直挺挺的倒了下來，眼睛微瞇看著天上，臉上微微笑著，白顧惜纏著手去掰開他的手，他的手里握著一支發簪，發簪上是一朵茉莉花，娘親最愛茉莉花。

白顧惜急忙為他點穴止血，可是都來不及，他正此中要害，血流如注，只是他紫色衣衫看不出來，觸手一片黏濕。

洞口啊的一聲大叫，同時傳來的是碗碟破碎的聲音，白顧惜回頭一看，一名華山弟子大驚失色的看著她，腳下是摔碎的碗碟，還有飯菜，白顧惜的手握在發簪上，顧長清已經氣絕。

“不是我，我沒有殺他�！�

白顧惜向那弟子走來，她已經慌了神，雙手都是血，那弟子見狀以為白顧惜要殺他滅口，拔腿就跑。

白顧惜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雖然娘親與顧長清都不是自己所殺，可是自己雙手沾滿了爹娘的血，雙腿一軟癱倒在地，看著娘親蒼白如雪的臉頰，一步步挪過去，使勁的搖，可是花顏月早就死了，無論她怎么叫喊都沒有用。

白顧惜哭了一會兒，從地上爬起來，將花顏月抱進洞內，安放在石床上，又將顧長清拖進洞來，安放在花顏月身旁，將兩人的手握在一起，在床前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娘親，你放心的和爹在一起吧，我會送你們去雪山，也會好好照顧姐姐，讓姐姐如愿以償，從今天開始，姐姐就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一定不會再讓她被欺負，惜兒也會照顧好自己，再也不讓娘親為我擔心�！�

山下傳來鼓噪聲，白顧惜想，一定是那名弟子帶了人來，她是百口莫辯，便急忙放了信號出去，再回來時，山洞內已經有了許多人，她一出現，立時兩柄劍架在她的身上。

顧無介和胡無為跪在顧長清身前，重重磕了三個頭，顧無介回頭看了她一眼，下令將顧長清的尸身妥善帶回紫陽殿，準備后事，至于花顏月，暫且一并帶回，查明真相后，再行處置。

他們粗魯的將花顏月的尸身放在擔架上，白顧惜怒斥，“你們小心點，不要傷到我娘。”

華山弟子不認得花顏月，但看她容顏清麗出眾，穿著華麗，只以為是白顧惜的同伙，聽白顧惜稱呼她娘，更是氣不能過，反而更加粗魯，白顧惜登時眼淚就要出來，大怒沖上去就要殺了那華山弟子，顧無介鐺的一聲用長劍擋住了她，白顧惜吃痛眼淚就流了下來，顧無介邁了一步，復又停下來，轉向那弟子，“將她好生抬下山，不得有閃失�！�

那弟子再氣憤，但掌門已發話，他也不好說什么，便好生的將花顏月抬了下去。

顧無介并不知道花顏月和師父有什么關系，但看花顏月竟然在師父閉關的洞穴里，而且看洞內裝飾，顯然是特意為花顏月，也猜到大概，或許她便是師父年少時的紅顏知己，如此一來，他和白顧惜找尋許久也沒有半點消息，就有解釋了，誰也不會想到是顧長清劫走了花顏月。

下山的路上，顧無介對押著白顧惜的兩名弟子道：“她娘親的尸身在這里，她不會逃跑，你們先下去吧，我有話和白顧惜說�！�

這兩名弟子不敢違抗掌門的命令，但是華山上下都知道掌門對這個白顧惜有意，三番四次為她闖的禍辯解，極力維護她，難保這次不會再維護她，便下了山，急忙去報顧無戀，若說還有誰可以阻止掌門做傻事，怕是只有顧師姐。

待那兩名弟子走了，白顧惜問他，“顧大哥，你信我嗎？”

顧無介心中百味交雜，雖然那名弟子看的真切，白顧惜手握顧長清致命的發簪，但他看的真切，師父是真氣渙散，體力不支倒下，再看花顏月，在花鏡宮，花顏月已經氣息奄奄，根本不能活到現在，除非是師父用真氣為她續命。

“好，我聽你解釋�！�

“顧長清他，是自殺的。”

顧無介冷笑，“白顧惜，你耍的我還不夠嗎，今天人證物證俱在，你居然還可以撒出這彌天大謊，你是真的以為我不會殺你嗎？”

顧無介進來后，看到顧長清的腹中還插著那枚發簪，不忍師父尸身被毀，便拔了出來，現拿在手中，白顧惜指著發簪讓他看，“這根發簪是我娘的，你看簪身上的花紋幾乎被摩擦沒有了，且光亮如鏡，明顯就是被人常年拿在手中撫摸導致的，可你幾時見我戴過這支發簪?”

顧無介仔細一看，果然如此，方才他心中顫動，沒有仔細留意，現在仔細一看，發現他見過這支發簪，他小時經師父指點武功，師父為他示范之時從懷中掉下一物，師父當時神情很是緊張，撿起來后仔細的查看是否有損壞，他當時在一旁看到了，因是非男兒之物，所以他記得很熟，對白顧惜的話也信了一半。

“師父即便真氣渙散，但華山武功劍招還在，師父不會這么輕易被人殺死�！�

“他是我爹啊。”白顧惜雙親雙雙死在自己眼前，早已是心痛難忍，顧無介卻又不信她，她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顧無介一怔，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師父竟是白顧惜的親生父親，這怎么可能，他從來沒有聽說師父娶妻，怎么會。

但想到花顏月竟出現在落霞峰，再看這山洞里的裝飾，再無第二個解釋，由不得他不信。

白顧惜便將花顏月與顧長清二十年前的事情講給了顧無介，這其中一些事情，顧長清雖未提過，但顧無介常年行走江湖，也聽過許多，與白顧惜所說差異并不大，白顧惜卻唯獨沒有提及顧無戀之事。

她心中一時還無法承認這件事，她第一次見到顧無戀，便覺得她表面溫和恭謹，實則虛偽做作，一丁半點也不喜歡她，顧無戀更是視她做眼中釘，她們真的是親生姐妹嗎，為何親生姐妹卻彼此痛恨。

顧無介帶白顧惜去到紫陽殿中，雖然他對白顧惜的話已經信了八成，但是這些話又怎么能服眾。

紫陽殿中，顧長清的尸身安放在殿首居中，弟子已經為他換了件干凈衣衫，花顏月則被放在大殿中央，身上的血漬干涸凝固，蒼白毫無血色的臉頰絲毫遮檔不住她俏麗的容顏，顧無戀木然的跪在顧長清左下首，眼角含淚，不發一言。

聽到有腳步聲進來，脊背僵了一僵，回過頭來，看白顧惜與顧無介并肩走進來，與白顧惜的目光相對，忙閃避開來，神色有些慌亂。

顧無介跪在她身旁，伸手在她背上推了推，擔心她傷心過度舊病犯了，他就更對不起師父了。

“無戀，你身體不好，不要長跪著，回去休息吧，這里有師兄。”

顧無戀搖了搖頭，顧無介看勸她沒用，想是她想盡一份孝心，讓小九在她身旁照顧著，不要出意外。

眾弟子齊下跪，大殿內哭聲一片，白顧惜看到他們哭，悲上心來，也跪了下來哭起來。

方玉跪爬到白顧惜身后，拉扯她的衣袖，問道：“白姑娘，發生了什么事，真是你殺了前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