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零的雪花從昨夜開始,一直下到了現在。
以至于整個塞北,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大好河山,銀裝素裹,雖是極美,可卻也透著一股刺骨的寒意。
名貴的馬車在數十名精銳騎士的護送之下,向著坦冬城的方向緩緩而去。
“小公爺,現在距離我們不遠處的,便是那座曾被譽為九州大陸上最美之所在的,鏡空湖。”
作為向導的中年男人在說這話的時候,不禁回頭看了眼那些鑲嵌于馬車四周的炎晶。
似這等能夠在冬日里散發出源源不絕暖意的奇物。
可絕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資格使用的。
似乎,即便是本國那位最為尊貴的國主,都未曾能夠擁有這樣的資格。
“停車。”
隨著馬車內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傳出,整個車隊的所有人竟在第一時間就全都停下了腳步。
這等令行禁止的程度,使得作為向導的中年男人不禁有些色變。
如此訓練有素的精銳之師,竟然只是護從?
雖然早就知道此次接待的人物來歷非凡,可在真正見到了以后,中年男人還是覺得自己有些太過低估了。
尤其是這位,小公爺。
當馬車挺穩以后,從中走出的,是名只有約莫五六歲年紀的男孩,或者準確點說,是名穿著男裝的女孩。
白皙的皮膚,精致的五官,以及那宛如寶石一般的雙眸。
任何人都能很輕易地判斷出,待到這名女孩長大了以后,定是位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
本來,對于這座傳說中曾是九州最美之所在的鏡空湖。
女孩是有所期待的。
可在真正見到了以后,不禁還是感到有些失望。
雖然在此之前,女孩早就知道了鏡空湖已不復當年盛景,但沒想到,居然會淪落成如今這副模樣。
這還哪有絲毫的美麗可言?
不過是一座普普通通的,結了冰的湖泊罷了。
若非要說它有什么特別之處,最多也不過是這結冰了湖面,比一般的湖面要晶瑩些許。
似是猜到了女孩心中所想,作為向導的中年男人出聲解釋道。
“鏡空湖自有記載時起,便一直處于這種冰封的狀態,無論春夏秋冬,無論寒暑交替。
可傳聞,古時曾有位突破了天地枷鎖的最強修士,以一己之力,便融化了這座湖內的所有寒冰!
而當湖內的所有寒冰消融之時,這座天地間最美麗的湖泊,才會顯露出它真正的面貌。
據載,那是一座能夠包容萬象的無盡星空!
而且,還會有無數傳說中的冰蝶,飛舞其中!”
向導的解釋,并沒能讓女孩的神色有絲毫的變化。
也不知是性格使然,還是出于對鏡空湖的失望。
“我也曾在帝國的史書上見到過有關于鏡空湖的描述,雖不明白一座湖泊為何會被古人稱之為無盡星空,也不明白傳說中的冰蝶究竟有多么美麗。
可有關于鏡空湖的所有描繪,卻都應該是真的。”
說這話的,是一名鬢角已經生出了許多白發的老將軍。
他在來到女孩的身側以后,頓了頓,才似是惋惜地繼續說道。
“只可惜,九州大陸上的靈氣自兩千多年前起,便開始逐漸消散。
時至今日,別說是那種能夠突破天地枷鎖的最強修士,即便是四階以上的修士,都再也沒能出現過一位。”
女孩依舊沒有說話。
只是繼續直視著這座平平無奇的冰面。
知道女孩身份的尊貴,作為向導的中年男子此刻自然不敢多嘴,而老將軍似乎也沒有再說話的意思,只是在一旁安靜地等待著。
在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以后。
一直沉默著的女孩才似是有些失落地開口說道:“走吧。”
就如同停下來時的那般令行禁止。
這支近百人的車隊,再次向著坦冬城的方向緩緩而去。
可車隊剛前行沒一會,原本荒無人煙的道路盡頭,卻突然多出了一名男孩的身影。
男孩與女孩的年紀相仿,也只有約莫六七歲的年紀。
可相較于女孩的精致與高貴,男孩卻是顯得非常的落魄。
而且,男孩此刻全身上下都是血跡,即便是杵著拐杖,前行的身影也依舊是搖搖晃晃。
這般勉強的模樣。
即便是下一秒就昏倒在路邊,恐怕也沒有人會覺得奇怪。
塞北的冬天,只有稍有常識的人,就知道不該獨自外出。
可這男孩,不僅獨自一人,而且還身受重傷,與其說他是在趕路。
倒不如說是,在給自己尋找墳墓。
就像是一匹,已經走到了絕境的塞北孤狼。
“駕!”并沒有給女孩打任何的招呼,老將軍便策馬來到了男孩的身前。
老將軍的身份雖然不如女孩的尊貴,可卻也是位列天榜的九州名將,更何況,老將軍還是女孩的授業恩師。
出門在外,有些禮儀,自然也就不必遵守。
“小家伙,姓甚名誰?來自何處?”
面對老將軍的問話,男孩卻是恍若未聞,仍舊只是杵著拐杖,搖搖晃晃地緩慢前行。
卻是不知,男孩究竟想要去往何處。
而在這時,女孩所乘的馬車也來到了老將軍的身側。
掀起車簾,將男孩打量了一番,沉默了片刻,女孩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他似乎已經沒有了意識?”
老將軍看向男孩的雙眸,過了一小會,沉聲道:“他確實已經失去了意識,呵,倒是個從軍的好苗子。”
久經沙場的老將軍很清楚。
像男孩這種,即便是死,也不愿意放棄的人,是多么的難得可貴。
“是他?”
作為向導的中年男人似是認出了男孩的身份,略顯驚訝地自語道。
與其相近的老將軍在聽到了向導的自語以后,不禁有些好奇地問道:“你認識?”
面對老將軍的詢問,作為向導的中年男人自然不敢有所隱藏,在略微整理了下思緒以后,便出聲解釋道。
“也算不得認識,前段時間,一伙流寇攻破了坦冬城臨近的樂石鎮,這些無家可歸的流民,自然便涌入了坦冬城內想要求生。
而這男孩,便是這些流民中一員。
我坦冬城的城主大人雖以仁厚著稱,可卻也不可能拿出太多的糧食去救濟所有的流民,故而,除了青壯的男女以外,其他所有的流民都被城主大人下令驅逐。
這個男孩,我記得,似乎是叫牧勻。
他年紀雖然不大,但身體素質卻是相當不錯。
城主大人本已格外開恩允許其留下。
可誰料,他卻不知好歹,竟試圖讓城主大人救濟所有的流民。
當我出城去迎接各位貴客的時候,他已是數次當面頂撞城主大人,如今落得這般下場,想必也是咎由自取。”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作為向導的中年男人卻似乎覺得還有不夠全面,沉吟了片刻以后,又接著說道。
“聽說,他也不是那什么樂石鎮的鎮民,只不過是被他們收養的一名孤兒罷了。
那些原本出身于樂石鎮的青壯男女都沒有反對過城主大人的決策,也不知他一個外人,在這里窮折騰個什么勁,最終,落得一個曝尸荒野的下場。”
聽完向導的話以后,女孩和老將軍都沒有說話。
甚至,二人就連神色都沒有絲毫的變化,就仿佛剛才聽的,只不過是一個最平平無奇的故事。
已經失去了意識的牧勻仍舊杵著拐杖在冰原上繼續行走。
可是,就連牧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究竟是在哪里。
“安叔,我見你似是挺欣賞這名男孩,那么何不將他收入軍營好生培養,將來,也許還能成為你麾下的一員虎將。”
當男孩的身影已經漸行漸遠之時,女孩終于率先打破了沉默。
可老將軍在聽了女孩的建議以后,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解釋道:“雖是個好苗子,可卻是有些太過的桀驁不馴,像這樣的小狼崽子,可不適合我的軍營。”
注視著男孩的背影,老將軍終是覺得有些可惜。
嘆了一口氣后,說道:“既遇見,那便是有緣,請小公爺稍候,容我去給他送些衣服和食物。”
說完,老將軍便從隨行的補給車中順手帶出一些,而后,策馬來到牧勻的身前,并將這些東西仍在牧勻前行的道路上。
食物的香味,使得牧勻的眼眸中,終于是逐漸地恢復了一些神采。
而后,牧勻本能地拿起這些食物,拼命地往自己的嘴里塞。
見男孩已是逃過了一劫,老將軍便欲策馬離開。
可老將軍剛剛轉身的時候,卻發覺女孩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馬車,正向著這邊緩緩走來。
對于這個穿著名貴千羽大衣的女孩,牧勻的眼神有些躲閃。
雖然年紀不大,可長期流浪的經驗卻使得牧勻很清楚,遇到如眼前女孩這等來歷不凡的貴族,最好的方法就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因為她們,翻手間便能輕易地捏死自己。
走到牧勻的身前以后,女孩并沒有說話,只是將一壺熱湯以及一柄造型精美的短劍放到牧勻的身前。
做完了這些以后,女孩便沒有任何停頓地轉身離開。
在女孩和老將軍的身影已經逐漸遠去了以后,牧勻才有些猶猶豫豫地將那柄名貴的短劍握在了手中。
當女孩所乘坐的馬車已經要逐漸得消失在牧勻視野中的時候,牧勻似是終于鼓足了勇氣,對著馬車離開的方向,大聲地吼道。
“我叫牧勻,此恩,會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