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上了車就乖乖地正襟危坐,一雙眼睛卻滴溜溜地轉著打量著車里的設備。
看了眼緩緩落下的擋板,又不著痕跡地看了看車上那套FM ACOUSTICS音響,沉默了。
這一套音響下來比車還貴啊!
一直到擋板完全放下,季凌也沒有說話,一手支在車窗上撐著臉頰,一手隨意放在膝蓋上漫不經心點著。
他越是沉默,蘇木就越是坐不住。
這種情況,是不是該解釋一下?
可該怎么解釋?
就在蘇木還在苦惱著該說些什么的時候,她的手突然被一只手握住。
干燥又冰涼。
她怔愣了一下,轉頭,撞進一雙深邃的瞳里,像融了漫天星辰,賞心悅目的美,卻帶著三分涼意。
鼻尖充斥著對方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干凈清爽,讓人眷戀卻不至于沉迷。
蘇木愕然片刻,喊了聲:“季凌?”
季凌低著頭沒有說話,垂眸看著她的手。
蘇木的的手細白,指甲都修剪的干凈盈潤,就像一雙藝術家的手。
季凌輕輕將她的手翻了個面,掌心朝上,小心翼翼地掰開她的手指,里面有兩道擦傷,一深一淺,正滲著血珠。
應該是剛剛撲倒的時候擦傷的,蘇木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現在被季凌這么一翻,才覺出疼來。
本來想要借著這傷撒個嬌讓這事就這么過去的,可看到季凌那不言不語的模樣,脫口而出的卻是:“我沒事,就是看著有些嚴重,不疼的。”
季凌抬眸瞥她一眼,打開車燈,從后面翻出一個藥箱來。
“會有一點疼,你忍著點。”他沉聲說了句。
蘇木抿了抿唇,“嗯。”
不再說什么,季凌垂著眼,擰開酒精瓶蓋,就著傷口往下倒。冰涼的酒精掠過兩道傷口,強烈的刺痛讓蘇木反射性地抽了一下手。
季凌緊緊握住,感覺到心臟緊縮了一下。
他頓了頓,抬眸,剛好對上蘇木濕潤的眸子,眼角處還掛著兩滴淚水,在車燈的映照下折射出一片光。
“……”打架的時候那么勇猛,現在倒會裝可憐了。
想起剛剛她畫風突變的一幕,季凌心底不禁有些好笑,面上卻不顯,還是一副漠然的態度。
將安慰的話咽回去,季凌一聲不吭地上好藥后又替蘇木纏上繃帶,這才清清嗓子,說:“傷口好之前不要沾水。”
“哦。”蘇木乖乖地應了一聲,吸了吸鼻子,可憐兮兮地接著又說,“那個……我單手很不方便的,既然咱們是鄰居,你看我三餐你是不是可以照顧一下?”
季凌:“……”
披著羊皮的狼見過,這披著兔子皮的狼還是第一次見,真新鮮!
見他不說話,蘇木又補充道:“我會付你錢的!”
季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色漸漸深沉,有暗流涌動,片刻后,才緩緩開口道:“樂意之至。”
那雙直直看向她的眼睛,深邃又專注,裝滿了星辰大海。
一個男人,怎么生了這么一雙美極了的眼睛?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擁有這么一雙眼睛的人,心靈應該也是極為美好純凈的吧。
蘇木著魔了般盯著他的眼睛,遲疑了好久,還是沒忍住,“你的眼睛,能讓我摸一摸嗎?”
季凌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意識到自己的冒昧,蘇木連忙擺了擺手,解釋道:“抱歉,那個……我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的,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人,就是……就是你的眼睛太漂亮了,讓我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季凌沒有說話,唇角微微揚起,眉宇舒展,一瞬間,蘇木覺得,她所知道的所有的最美好的形容詞,都不足以形容這個驚艷的笑容。
他輕握住她沒受傷的那只手,緩緩放到自己的眼角上。
蘇木著了魔似的,毫不猶豫就細細描繪著他眼眶的輪廓,彎了彎眸,笑了,純粹又滿足,不像平時里那種沒心沒肺的笑。
這雙眼睛,不,該說是這整個人,她都好想珍藏起來。
不同于蘇木的開心滿足,季凌的內心是沉重的。
就他現在的觀察所得,他懷疑蘇木患了邊緣性人格障礙,一種人際關系、自我形象和情感不穩定以及顯著沖突的普遍心理行為模式。
她對外的人際關系,是以極端理想化和極端貶低之間交替變動進行的,對熟悉的朋友,會輕易陷入一種極端的依賴狀態,這是因為她童年時期嚴重缺愛造成的創傷,她以這種方式來療愈自己。
而對那些可能或已經傷害到她的人,她會抑制不住地煩躁、易激怒和焦慮,以至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她還有潛在的自我損傷的沖動性,大量的喝酒抽煙,包括打架,都是她潛意識里要傷害自己的表現。
她沒有辦法將好與壞同時整合到自己身上,好的時候是極致的好,壞的時候又是極致的壞。
邊緣性人格障礙的造成,一部分原因是源于早年的一些創傷經歷,比如說被家人家暴,被同學霸凌。還有就是不安全依戀,在幼年時期經歷過與父母的分離,讓他們對被拋棄感產生了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想到在醫院里碰到的那個可能是她母親的女人,季凌心底涌起一股嗜血的沖動。
不行。
不可以這樣。
面對蘇木的不穩定,他必須用自己的穩定來治療她,只有這樣才會讓她感覺到安全和舒適。
車子很快開到兩人居住的小區,兩人并肩上樓,蘇木突然問道:“你怎么會突然搬到這里來住?”
看他的車,看他車里的音響,他不像是買不起更好的房子的人。
季凌笑了笑,“因為這里讓我感覺很舒服。”
“那你的家人呢?也住在這里?”這樣的話,她去對方家里吃飯,似乎不太好。
“我沒有家人,一個人住。”
波瀾不驚的語氣,像習以為常,又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不悲不喜。
沒有家人。
簡單的四個字,里面其實包含了多少的艱辛和苦澀,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她有家人,卻感覺還不如沒有。
有些明白為什么這個溫潤沉靜的男人總是帶著點冷漠疏離了,因為他經歷了很多的孤獨和寂寞。
沉默了良久,蘇木輕輕說了聲:“抱歉。”
季凌笑笑,“沒關系。”
兩人對視著,蘇木望進他漆黑深邃的眸子里。
太純粹了。
潤凈得像不及被世俗渾濁沾染的眼神,蘇木一怔,不禁想:這人幾歲了?
有時候會讓她感覺到很成熟,有時候又給她一種未涉世的純凈,讓她判斷不出對方的年齡。
直覺他應該比自己小,但如果小太多,自己還追不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