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森的深夜，東宮門前有兩個侍女畢恭畢敬地提著六角宮燈。
魏鶴銘先下了轎，轉(zhuǎn)過身，手心朝上伸給胡翟，表現(xiàn)得周到又體貼。
胡翟不想配合他，卻被魏鶴銘扯著手腕用力一拉，猝不及防地撞進(jìn)他懷里去。
一抬頭就看到了魏鶴銘唇邊噙著的笑，很是可惡。
還不等他去推，對方又恰到好處地松了手，不緊不慢地走到了前面，篤定他會跟上。
兩人一路走進(jìn)中殿，方才魏鶴銘未看完的折子仍舊原封不動地擺在桌上，守在殿內(nèi)的石珉大吃一驚：“世子，你怎么領(lǐng)了他回來？”
“叫他陪夜，”魏鶴銘挑了挑眉，“給我提提神。”
“可這不合規(guī)矩！”
魏鶴銘嘆了口氣，“石頭，你就別拿這套來煩我了，今天早點(diǎn)回去，好好泡個腳睡覺。”
還不等石珉接話，魏鶴銘飛快掃了一眼他的鞋，“還有，我最后說一次，把這雙踩過馬糞的靴子扔掉。”
胡翟也跟著看去，認(rèn)出那雙鞋來，忍不住抿嘴笑。
石珉惱怒地瞪他一眼，氣急敗壞地出了殿。
太子說兩句也就罷了，那小書童算個什么，竟然也敢跟著笑話他？
一路忿忿腹誹著，剛走至御花園附近，石珉忽然看到一只白鳥撲棱棱飛過，估摸著方向是朝著后宮去了。
若只是平常路過的鳥，他定然不會注意，可那蒼藍(lán)的羽翼偏偏觸動了某個回憶——那不是和穆鋒“說話”的鳥嗎？
疑竇頓生，石珉想了想，悄然跟在那鳥后面，親眼看著它飛入了晁暄殿。
等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那鳥才又重新飛出來，在附近繞了一圈，逮了幾只小蟲吃，最后飛回東風(fēng)府中。
這鳥原來是塹北質(zhì)子養(yǎng)的？那與他姐姐親近倒也不奇怪，可穆鋒又是怎么回事？
石珉狐疑地退開，暗自將這事記在了心里。
那邊魏鶴銘先叫人抬了浴桶來，讓胡翟沐浴，自己則在隔壁批折子。
洗澡？胡翟本以為他叫自己來是為了作弄逗趣，卻當(dāng)真被宮女引著去了側(cè)殿。
這么多日奔波下來，他身上的確悶出了味道，連自己都嫌棄自己。幾個宮女把大屏風(fēng)立好，胡翟便也沒多猶豫，脫掉衣服便進(jìn)了水里去。
里面還撒了上好的舒神精油，雅香淡淡。
沉重感慢慢褪去，身體宛若蕩漾在柔暖碧水中。
胡翟大腦放空享受了一陣，等回過神來，心里忽然涌出一陣濃濃的愧疚。自己倒好，在這里舒舒服服地泡澡，世子他們還在那黑魆魆的牢里呢……
想著他便坐起來，帶著懲罰的意思把自己飛快地洗干凈。
他如果知道魏鶴銘心里是怎么計劃的，便斷然不會再覺得自己處境好了。
半盞茶過后，胡翟從浴桶里出來，卻忽然發(fā)現(xiàn)搭在屏風(fēng)上的衣服不見了。
他心里咯噔一聲，瞠目四下尋找，也沒掉到地上啊！
九月的天已經(jīng)有些涼了。他赤條條地站在屏風(fēng)后，猛地打了個噴嚏。
外面倒是有宮女，可他也不能說話啊……胡翟沒辦法，只好伸出手來輕輕敲了敲屏風(fēng)，一下，兩下，三下，那宮女終于走過來，隔著幾步低聲詢問：“您是需要什么嗎？”
我不能說話呀！
胡翟心里著急，又屈起手指，不停地敲著屏風(fēng)，力道更重了一些。
那個宮女似乎嚇了一跳，竟轉(zhuǎn)身跑走了。
唯一一個能求助的人也走了，胡翟急得在原地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生怕自己就要赤身裸|體地在這待上一夜。
不多時，外面的門忽然被人拉開，胡翟驚喜萬分，剛敲了兩下屏風(fēng)，卻聽見一聲輕笑。
“忘了同宮女囑咐一聲。她們把衣服拿去洗了，你先穿我的。”
說著，一身衣袍從天而降，精準(zhǔn)地蓋了胡翟滿頭滿臉。
淡淡的松木香鉆入鼻中，胡翟怔了一瞬，也只得把那件觸手柔滑的蜀錦紫袍往身上套。
一紙粉白的山石梅屏風(fēng)后，他身體的曲線朦朦朧朧透過來，因為穿衣服而微微扭動，看得魏鶴銘口干。
袍子已經(jīng)是魏鶴銘之前的了，胡翟穿著還是有點(diǎn)長，只得把袖子挽起兩圈，松松垮垮地套著。
等胡翟整理好自己走出來，這才發(fā)現(xiàn)魏鶴銘竟然一直站在外面等他。
“不錯，”魏鶴銘瞇眼打量一番，笑了笑，“挺適合你。”
身后的幾個宮女聽見這話，臉都嚇白了。
胡翟自然憑著啞巴的借口不去搭理他。魏鶴銘卻一點(diǎn)也不生氣，轉(zhuǎn)身取了條毛巾將他的頭發(fā)全都牢牢包住，伸出手牽著他往中殿走。
途中胡翟用力地抽了一下，卻被他握得更緊，只得作罷。
還是那張批奏折的桌子，旁邊卻多了張軟椅。魏鶴銘指了一指那椅子：“你就坐這兒。”
胡翟沒坐，取了毛筆在一旁空白的宣紙上寫：真會讓世子他們回府吧？
想了想，他又在前面加上兩個字：太子。
“太子真會讓世子他們回府吧？”
魏鶴銘看了，心下好笑：都這時候了，就算本宮反悔，你還能如何？
“當(dāng)然。”他溫和一笑，“只要你乖乖聽話，等天一亮他們就能回去了。”
軟椅和魏鶴銘的那張湊得很近，胡翟不情愿地撇了一下嘴，還是乖乖坐下了。
魏鶴銘走到軟椅后，伸手拆了他頭上的毛巾，以手作梳插|入他發(fā)間。
胡翟猛地要躲，卻被他不輕不重地扯住一綹頭發(fā)，“別動，還想不想你世子回府了？”
躲閃的動作頓時停下來，胡翟僵著脖頸，慢慢又靠回椅背上。
好像一只軟綿綿的小羊，明明害怕得要死，還堅持要把自己鮮美的肉送到狼口下。
手指刻意貼著頭皮向下滑，慢慢將一頭烏發(fā)順得水滑。每次指尖碰到胡翟的耳朵、脖子，他都會突然乍起一簇小小的雞皮疙瘩，魏鶴銘看得有趣，故意作弄了許久才放過他。
“好了。”他終于說，“頭發(fā)養(yǎng)得挺好。”
頓了頓，魏鶴銘目光瞥向那張紙，“字也寫得不錯。”
胡翟則像聽了赦免令一般，立刻把身子調(diào)向遠(yuǎn)離他的那個方向。
魏鶴銘也不去管他，坐下來開始專心致志地處理折子。父皇這些日子時清醒時迷糊，朝中大部分的事務(wù)一下子壓在身上，他還有些吃不消。
偌大的寢殿內(nèi)只點(diǎn)了桌上一豆燈火。
這些日子胡翟一直在奔波，身體早已疲憊不堪。這回好不容易泡了個舒服的澡，穿著絲滑的綢衣，窩在軟綿綿的椅子里，困意倦意通通涌上來，叫人招架不住。
在陌生的環(huán)境下，他一開始還帶著濃濃戒備盯著魏鶴鳴，沒過多大一會就開始小雞啄米。
等到蠟燭矮下去一塊，他徹底合上了眼。
已經(jīng)過了子時，萬籟俱寂，靜得可以聽到對方悠長的呼吸聲。
魏鶴銘手中的朱筆微微一頓，忍不住看向睡著的少年。他歪著頭，胳膊環(huán)著膝，白皙的雙腳踩在軟椅邊上，是個很乖的姿勢，毫不設(shè)防。
他覺得自己好像在茫茫深海里找到了一顆開著殼的蚌，它正無知無覺地展露內(nèi)里柔軟包裹的瑰麗珍貝。
胡翟是被放倒在床上時驚醒的。
他睜開迷蒙的雙眼，魏鶴銘含笑的嘴唇立刻映入眼簾。
可惡的弧度。
燭燈已經(jīng)熄了，只剩半床清冷的月光灑在身上。
他想要坐起來，卻被魏鶴銘輕而易舉地壓著肩膀按回床上。
胡翟再起來，他再按下去，像貓懶洋洋地玩弄老鼠，再起再按，一連幾次，胡翟一雙眼睛都溜圓了，生氣地?fù)沃碜拥伤?
“對了。就是這個眼神，”魏鶴銘一頓，聲音沙沙的，伸出手來輕輕撫摸過他的臉，指尖最后停留在眼角那顆小紅痣上，“我總覺得……在宮中不是第一次見你。”
胡翟猛地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魏鶴銘整個身子就覆下來，把嘴唇落在了那顆痣上。
微涼的嘴唇讓胡翟渾身發(fā)抖。
“你在打哆嗦。”魏鶴銘感覺有趣，故意把氣息輕輕噴在他眼上，看著那些密密顫抖的睫毛，渾身的疲憊感幾乎都要消了。
這個姿勢和距離太過親密，胡翟終于受不了地開始用力推他，兩條腿也不安地蹬踹。
魏鶴銘輕而易舉地制止他的動作，直了身子居高臨下地覷他，“我叫你陪我一夜，難道不懂什么意思？”
胡翟這才終于明白了他要做什么，萬分驚恐地掙扎起來。
魏鶴銘抓著他兩只手腕摁在頭上，另一只手則慢慢探進(jìn)了他寬大的袍領(lǐng)中去，甫一觸到軟滑溫?zé)岬钠つw便同過電一樣，身體泛起濃濃的愉悅。
馬上要是他的了。
腦中有一個聲音在尖叫。胡翟大口喘息著，纖細(xì)的手指彎起，把指甲狠狠掐入魏鶴銘控著他的胳膊。
他指甲平滑，掐人也不怎么疼，所以魏鶴銘只低笑了一聲，湊近他威脅：“你不想讓世子回府了嗎？要讓他一直和鼠蟲住在那間又黑又潮的牢里？”
好像突然被人點(diǎn)中了死穴，胡翟原本繃直反抗的身體慢慢軟倒在床榻上，散亂的袍子展露出一大片白皙柔軟的胸脯，全都浸在了月光中。
魏鶴銘得意一笑，伸手解開他的腰帶，拂開那些礙事的外袍，嘴唇順著脖頸滑下，在他圓潤的肩頭咬了一口。
身下的人沒有顫抖，也沒有抗拒，仿佛一個被抽走靈魂的娃娃，任由他在自己的肩頸落下無數(shù)痕跡。
這是一枚被別人養(yǎng)熟的果，心心念念許久，終于落到了他口中。魏鶴鳴難耐地在他身上施虐了一陣，忽然意識到什么，直起身打量著胡翟的臉。
月色很凄冷，而胡翟在哭。
那雙充滿生氣的眼睛一點(diǎn)光都找不見，正無聲地流出許多淚水來，把鬢角都打濕了。
半晌，魏鶴銘嘆了口氣，慢慢把他的衣袍合攏，系好。
“好了，”他說，“不做了，別哭。”
胡翟轉(zhuǎn)向他，神色卻不見喜悅，只是又動手去解自己的腰帶。
“只陪我睡一覺，我會信守承諾放他回去。”魏鶴銘制止他，心里忽然泛上絲絲怒意，“你為了他就能做到這個地步？”
胡翟默默地把手抽出來，不理會。
丑時的梆子傳入窗內(nèi)，一聲連著一聲，夜已經(jīng)很深了。
兩個人都躺了下來，離得很遠(yuǎn)。
過了一會，魏鶴銘忽然靠近，將他虛虛攬進(jìn)了懷里。
胡翟渾身僵硬，剛要掙脫，卻聽魏鶴銘模模糊糊地說：“……就三個時辰，別動。”
這些日子他難得睡個好覺。
夢里終于沒有流滿鮮血的臺階、沒有瘋瘋癲癲少了一只耳朵的父親、沒有帶著仇恨眼光的阿徹、沒有堆成山的折子……
只有片片清香的梅花瓣落下來，覆了他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