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明想用話套對方,但梅大先生立即察覺:“咦,你這人怎么回事,我不過隨口一說,打個比方,你卻是當真了,真是無趣。”
“梅先生,這可不是什么比方,而是實事求是,你現(xiàn)在對我所做的事情,不但是錯事,而且是犯罪行為,是非常嚴重的事情,你可不能當成兒戲。”
“行了行了,又來了,我算怕了你,先喝著酒,我去把這幾樣東西弄好,咱們到時邊吃邊聊。”
梅大先生本來是一個極為傳統(tǒng)的人,但偏偏遇到王大明這樣同樣傳統(tǒng),而且熟知各種禮法的人,加上自己這次本身就做了錯事,所以每次兩人一爭辯問題,他立即就會落了下風,因此頭疼得很,但又總找著機會想辯回來。
梅大先生長期在外云游,這野外生活的技能絕對少有人及,只見他在瀑布下邊,三下五去二就將野免和野雞給剝了個精光,又把腸腸肚肚剝洗干凈,然后沖洗數(shù)遍,再用一把野外生存戰(zhàn)術(shù)刀十分靈活地將該剔掉的地方除去,如此這般就已收拾好了。
王大明這邊也沒有閑著,他用石頭疊起一個用來燒烤的架子,又找來枯枝干柴放在下來,等一切都準備好之后,再卷一把干草點燃,伸到枯枝下來,火便噼里啪啦的燃了起來。
梅大先生烤東西的動作十分熟練,三只食材來回不停翻動,一點也不手忙腳忙,還有空跟王大明東一句西一句,由此可見他在這方面所下的功夫,絕對不會比真正的武功要少。這還真是奇怪了,像他這樣疏懶的人,怎么有一身驚人的武功和毒術(shù)呢?
“大明啊,這燒烤最講究的就是火候,火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的話,外面糊了,里面還是生的,太小的話,等外面烤好的時候,里面也硬綁綁的了,吃著就跟嚼木頭一樣,沒有半分野味情趣。”梅大先生長期一個人在野外生活,對這門生存技能熟得不能再熟,達到了出口成章的程度。
王大明笑道:“梅先生果然是個有情趣的人,但不知為何卻要做沒有情趣的事情……”
話剛說到這里,立即就被梅大先生打斷:“停停停,又扯到那件事情去了,還要不要人好好喝酒了?”
“呵呵,不說就不說,我才沒有你那樣小氣,動不動就要抓人,動不動就要跟個老太婆斗氣。”
“我說王大明,你不跟我斗嘴是過不得了,難道你還不明白,是我非要跟那個老太婆斗嗎?我的兩個兒子先后被她綁架,現(xiàn)在二弟也被綁了,你說是我要斗嗎?”
王大明一邊往里面加柴,一邊回道:“你兒子被綁,的確是五毒教主要跟你過不去,還是別的什么,你打聽過真正原因嗎?”
梅大先生倒一點也不隱瞞,將鄒家的事情一五一實說了出來,然后道:“就算我兒子在這件事情上面做得有些過份,但那鄒大勇的確是害了人家女孩子,中天教訓他一下也是應該。”
王大明搖頭道:“你錯了,鄒大勇雖然是有錯,但是他受什么懲罰,應該由國家執(zhí)法機關(guān)調(diào)查審判,再定他的罪行,你兒子不過是一個江湖人士,他憑什么代替法律?”
“法律?”梅大先生露出一臉不屑的樣子,淡然道:“大明啊,你怎么這樣幼稚,法律這東西能相信嗎,那世界上怎么還會有如此多不公平的事情?”
這個問題,是現(xiàn)在社會上普遍存在的問題,也是王大明最擅長的問題,畢竟他從政十年,官至市長一級,對這種社會性的問題,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
“梅先生,世界上沒有任何事物是完美無缺的,法律也是一樣。你知道國家一年有多少案子嗎?”
梅大先生被問得一愣,然后老老實實搖了搖頭:“不知道。”
“那不就對了。”王大明細說道:“我們國家地大物博,人口眾多,矛盾沖突自然也多,各種違法犯罪行為更是多不勝數(shù),每年少說也有數(shù)千萬件案子。”
說到這里,王大明停頓了一下,梅大先生則是一臉驚訝,張大嘴巴道:“不可能吧,這么多?”
王大明微微一笑:“怎么不可能,僅去年我國最高院統(tǒng)計,全國法院共受理了近一千萬民事訴訟案件,再加上刑事案件,你自己算算是多少?”他去年還是S市的市長,對這方面的數(shù)據(jù)比較關(guān)注,自然不會搞錯。
梅大先生傻眼了,但還是有些不服氣地道:“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反正這里也沒有對證,隨你說好了。”
“你覺得我會騙你?”
“誰知道。”
王大明也不跟他爭辯這個沒有結(jié)果的問題,繼續(xù)道:“一年一千多萬案子,其中法官素質(zhì)參差不齊,出現(xiàn)一些問題也是難免的,但那畢竟只是少數(shù),絕大部分案子還是公平公正的。可是有些人卻總是盯著少數(shù),忘記了大多數(shù),然后說法律不公正,這顯而易見是錯誤的。你是一位有學識見識的人,我想不應該落入俗套之中吧。”
“哼哼,你怎么知道就是少數(shù)了,我倒認為是大部分。”
“呵呵,如果真是那樣,那還不得鬧瘋了,信訪辦這些部門也不是虛設,如果同一個單位遭到投訴過多,是必定會調(diào)查的。再說了,就個人親身感受而言,你一年又能聽到幾個不公平的案子呢?”
梅大先生這下不作聲了,因為他一年頂多也就聽個四五起不公平的案子,但這相對于一千多萬,無異于九牛一毛,甚至還算不上。
王大明笑道:“法律是一根準繩,它樹立在那里,便有自己的作用,即使有時因為各種原因被破壞了,但只要它不消失,就會一直起作用。假想一樣,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法律,謀殺、欺詐、偷盜就會明目張膽的進行,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而這種情況之所以沒有發(fā)生,就是因為法律的存在。”
梅大先生心里也服了,但嘴上卻不愿意服輸,把一只烤好的野雞腳撒了下來,遞過來道:“行了行了,別講什么大道理,先把肚子填飽才是硬道理。”
聞著烤得噴香的野雞,王大明饞得流出口水,毫不客氣地接過來一口咬下,滿嘴都是肉香,再拿到起酒壺灌了一大口,只覺得胸門大開,氣血暢通。
“啊,真是美味至極啊!”
“你小子,還真是享福得很,白吃白喝,還要指指點點,這古往今來,有你這樣快活的人質(zhì)嗎?”
王大明嘿嘿一笑:“有你這樣的綁架者,才會有我這樣的人質(zhì)嘛,咱們彼此彼此。”
梅大先生聽得高興,也狠狠咬了一大口,又喝了一口酒,噴著酒氣道:“看來咱們兩個還真是臭味相投啊!”
兩人相視一眼,同時大笑起來。
“大明,你出去之后,會報案嗎?”
“會。”
梅大先生笑容一止,瞪著他道:“為什么,咱們不是朋友嗎?”
“我剛才說法,國無法不立,這不是我做不做的問題,而是每一個人都必須維護法律的尊嚴,這樣它才會更有約束力。”
梅大先生聽得有點頭疼,連忙揮手打斷道:“好好好,那我問你,你這去報了案,警方肯定會抓我,這樣到頭來,你又落著什么好了?”
王大明突然狡黠一笑:“我只說去報案,并沒有說一定會供出你來,也不一定要提供線索,但如果你自己非要跑到警局去自首,那我也沒有辦法了。”
梅大先生聽得一愣,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舉著猴兒酒大喝一口,笑道:“人生有你這樣一個朋友,足矣,足矣!”
王大明淡淡一笑,接過酒來,一口倒下。
這些日子以來,王大明總是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并且時不時會出現(xiàn)危機,他總是在擔心不已,但唯獨在這里,他什么都不用擔心,只管每天放心吃喝,放心笑談,倒是比在外面要快活許多。
有時他在想,如果自己單純?yōu)榱俗约哼^得更快活,他是否還會選擇經(jīng)商的道路?
他十分羨慕梅大先生的生活,逍遙自在,高來高去,隨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受內(nèi)心拘束,當真是自在快活人。
但他也知道,自己無法像這樣生活,因為他還有遠大的理想,遠大的抱負,他通過經(jīng)商達到以前沒有實現(xiàn)的目標,讓更多的人因為他的存在而過得更幸福。
說到底,他還是一個非常負有社會責任感的男人,他的肩頭永遠都壓著一副擔子,這副擔子不是組織壓上去的,也不是他自己壓上去的,而是命運!
就比如說梅大先生,一出生就是梅家人,后來成為梅家家主,肩負著梅家的前途命運,可是他卻過得十分自在,一邊云游,一邊讓二弟梅浩云出來頂頭,他則在幕后策劃便可。這也是梅大先生的命運,即使是梅家的責任也不能強加于他的身上。
王大明也是這樣,他肩頭永遠壓著一副擔子,這就是他的命運,無論如何都拋舍不下。
酒壺很大,足足能裝五六斤,但二人都是修為高深之人,這酒量也比常人要大很多,但肆意而喝,三四斤便下去了,二人都有了一些醉意。
這時梅大先生突然一伸手,將王大明的肩膀摟住,盯著他道:“大明,感覺你不像是做生意的,倒像是一個教書先生,你到底是怎么搞的,都入錯行了。”
王大明嘿嘿一笑,繼而又發(fā)出一聲感嘆,悠悠道:“你還真的猜對了,當初大學畢業(yè)的時候,學校是準備讓我留校當老師,可是家里卻早就安排,只能作罷,現(xiàn)在回想起來,竟然已經(jīng)過去十余年,當然有如夢一場。”
“家里,你家里讓你做生意?”
“這倒不是,當時家里在一個縣城安排了一個秘書的位置,就過去了。”
“哦,原來你是公門中人!”
梅大先生的樣子有點吃驚,還有幾分陌生,因為江湖中人最忌諱與公門中人交往。雖然現(xiàn)在許多江湖人與官員們打得火熱,但那只是少數(shù),像梅大先生這位古老門派的子弟是絕對不會做那種事情的。
王大明瞟了他一眼,哈哈笑道:“怎么,沒看出來?”
梅大先生突然也大笑起來,用力在他肩頭上拍了拍:“怪不得你小子一套一套的,原來是衙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