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莊霆昀卻笑道:“我把你送到山下就回去,如論如何不是大丈夫所為。”
玉鹿心急,問:“你難道非得送我去國外?”
莊霆昀看了她一眼,莞爾說道:“我可不像姨母那樣封建,平白拆散好姻緣。你若心里有我那個表弟,我便幫你找個安身之處,等戰事結束再與表弟團聚,你若不愿意,想拿了錢走人,我也愿意幫助你。現在是自由的國度,女人也有選擇權,我聽你的選擇便是。”
玉鹿經常能聽到民主的口號,今天終于聽見了一位真正響應民主的人士。這個出過國見過世面的人說出的話讓她心里特別順暢。
“那就麻煩先生送我去西坪壩。”她直抒胸臆。
“不行,不行”莊霆昀一口拒絕,沉吟片刻補充說道:“玉鹿小姐乃柔弱之體,前線烽火,并不是旁的事。路上萬一有閃失,我豈不是將好事辦成了壞事?”
玉鹿挺直腰板,拍著胸脯說:“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莊霆昀考慮半刻,終于下了決心,抬起頭來道:“好,我可以就送你去,不過,開車是不行的,前方戰火硝煙,一是汽車無處加油,萬一遇到子彈射穿輪胎,汽車反到成了一堆廢鐵。二是路途崎嶇不平,不是可汽車行駛。”
“莊先生不用親自送我過去,我一個人也行,不過,去之前幫我買一些消炎藥和醫用紗布消毒水,我留著備用。”玉鹿又自己的打算,“萬一不小心受了傷,還可以自己包扎。”
莊霆昀點頭同意,汽車開到城門外,讓玉鹿下車,自己進去安排。莊霆昀辦事極是敏捷,去了片刻即返,不但買了醫藥用品和食物還雇了一輛帶篷的馬車出來。
“玉鹿小姐,我只能幫你到這里了,”莊霆昀說,“這個車夫小六子熟悉去西坪壩的路線,他可以帶你去,你盡管放心,小六子是自己人。”
玉鹿上下打量小六子,有點熟悉一時又想不起哪里見過,既然說是自己人,她也就放了一半的心。“如此甚好,多謝莊先生幫忙。”
兩人分別,莊霆昀看著馬車走遠,心中莫名生出幾許贊譽,如此女人,并不多見,姨母偌大的年紀了,竟不能識別好賴人,可惜啊,這姑娘若生在高門大戶,必定送去女子學院,好好深造了。
他暗自感慨不提,再說玉鹿。
月上柳梢頭,玉鹿坐了馬車顛簸走了數十里地,她一半是緊張,一半是害怕,夾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歡喜,坐在那黑咕隆冬的車篷里,心中只懷著一種不可抑制的熱烈。
這一走幾乎走了半夜,從顛簸的小路上轉入更窄的一條路,最后轉入一個院落,玉鹿借著車頭煤油燈依稀的亮光,隱約瞧出像是尋常不過的一戶莊戶人家。
小六子跳下了馬車,再替她掀起車簾,低聲說:“玉鹿小姐,今天就在這里打尖,明天一早再趕路。”
玉鹿雖然膽大,可是到了這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還是禁不住有幾分怯意。心中只在記掛蕭軍烈,不管遇到什么情況,只需前進不許退。
這農戶主人是一對夫婦,笑嘻嘻的迎出來,這里并沒有電燈,依舊點的煤油燈,玉鹿見著女主人,才情不自禁微松了口氣。
昏暗的燈光下只瞧見屋子里收拾得很潔凈,那主婦早早替她挑起里屋的簾子,里面竟是在山上子衿住處的那種大炕。
玉鹿路上奔波這半夜,看那炕席整潔,也就先坐了下去。抬頭問小六子:“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
小六子恭敬的說:“玉鹿小姐貴人多忘事,我是大帥手下的兵,昨天早上我還送報紙到一樓的客廳里,小姐忘了?”
玉鹿這才想起來,他是那個在帥府門口站崗的小兵。那小六子又說:“表少爺讓我護送小姐,我可高興了,找想去前先看看,大死一個夠本打死兩個賺一個。”
“你可知道昨天報紙上寫的是什么?”玉鹿問。
“小六子不識字。”他靦腆一笑,又說:“明天只怕還要委屈小姐,前線雖然在打仗,但這里離西坪壩很近,隔著一條大河。”
“明天一早就動身,從河上抄近路過去,要是走旱路得十天之多,走水路,近路只要四五天時間,只要到了西坪壩境內,那就是我們可以控制的了。”
“只是這一路,都是翻山越嶺的小路,并沒有多少人家,只怕玉小姐吃住都得受很大的委屈……”小六子把行程計劃說一遍。
玉鹿心里有了底,說道:“不要緊的,我既然想找大帥去,就有著吃苦的準備。”
小六子深知她與大帥的關系,心中很是擔心,她這樣一位嬌滴滴的小女孩,只怕路上很不易照料。但凡有個閃失,自己就是拼死也得保護她。
等到第二天一早,玉鹿換上主婦的一身舊衣服,拿水藍的頭巾將頭發全包了起來,又在兩頰上擦了些草木灰,陡然一看,很像是逃難的小媳婦了。
玉鹿到底年輕,雖然滿腹的心事,而且明知前路坎坷,臨著水缸一照,還是忍不住哧的笑出聲來。
小六子也換了一身舊布衣,主人家替他們預備下一只獨木舟,早早的停靠在蘆葦從中,見兩人來了,那家男主便將小舟劃出來,小六子先跳上去,又伸手拉著玉鹿上去,船身搖搖晃晃的,才漸漸平穩,駛向寬闊的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