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闌在前面引路,玉鹿跟在后面,出了小樓,后面是一個(gè)再尋常不過的四合院,進(jìn)門花蔭滿地,靜靜的一株垂絲海棠開得繁華如錦,夕陽斜照,無數(shù)只蜜蜂嗡嗡地繞著海棠花樹,熙熙攘攘,院子里靜得連花蕊落地的聲音都仿佛聽得到。
走廊一端是廂房,另一端則是廚房及儲物間,廚房里頭裝修的竟砌著傳統(tǒng)的大灶,細(xì)而筆直的煙囪,令她覺得十分罕異。
“師兄,你義父的喜好真與眾不同呢。”玉鹿笑著說,“這種大灶咱們里很少見,傳說北方才有。”
子衿笑著回答,“我義父祖籍是黑龍江,當(dāng)然喜歡北方的東西,我告訴你,這外面的大鍋灶隔著一面墻,墻那邊的屋子里連著一鋪大炕,這邊燒火做飯,那邊的大炕可熱乎了,睡在上面,冬天都能熱出汗呢。”
“這么神奇?!”玉鹿一副好奇的樣子。子衿就笑,拉著她的手說,“要不要去那大炕上睡一覺?”
她急忙搖頭,“還是做飯,我有點(diǎn)餓了。”
“好,我也會(huì)做飯,今天我給做千層餅怎么樣?”子衿說著挽起了袖子。他的手腕上有幾條長長的疤痕,玉鹿想看清的時(shí)候,他又仿佛覺察到了什么,放下袖筒,“還是先洗手才能和面。”
子闌拿出半袋白面,三個(gè)人開始干活,輪干活做飯的技巧,子闌最在行,子衿和玉鹿只是幫個(gè)忙而已,還弄得滿身滿臉的白面。
子衿做不出千層餅,還怪子闌面和的不夠好,玉鹿就轉(zhuǎn)移說:“師兄,你喜歡這里嗎?”
子衿說:“是啊,我很喜歡這里的幽靜,自己將來老了,養(yǎng)些小雞、小鴨,在后院種一架葡萄。黃昏時(shí)分到山上散步,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炊煙,累了就回家吃飯。三畝地一頭牛,孩子老婆人炕頭,若能若此過一生也是滿足了。”
玉鹿說:“三畝地一頭牛孩子老婆熱炕頭,那是牛郎和織女的生活。”
他沒有做聲,過了好一會(huì)兒,才笑了一笑:“是啊,牛郎和織女那么簡單的一點(diǎn)樂趣都被剝奪了,看來手握大權(quán)的人才能自己的人生自己說了算。想你師兄我,便是在別人的施舍里過日子,怎么敢奢求誰和我一起過茍且的日子。”
他說這些話的時(shí)候,語氣很平靜,卻藏著怨懟,玉鹿一時(shí)無語,只能把面團(tuán)揉了又揉時(shí)候
夕陽斜斜地穿過檐角,照在子衿臉上,他的臉一半在花蔭里,一半是明亮的,但他笑起來仿佛有點(diǎn)不真切,那笑容是虛的,眉心微微皺著,神色憂郁而怔忡,仿佛想到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沒有想。
玉鹿忽然突兀地想要伸出手去,撫平他的眉心,卻始終不敢伸出手去碰觸那層薄如窗紙的自尊,師兄是疏離而驕傲的,他不需要?dú)q的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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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別的晚餐吃得自然特別慢,因?yàn)槌俗雨@做的還能吃以外,玉鹿和子衿做的只在太難吃,卻還在堅(jiān)持吃著互相夸著表示不嫌棄,其實(shí)好幾次都想吐了算了。
玉鹿離開的時(shí)候,月亮正升起來,明亮的一輪,掛在山彎的樹梢上。子衿送玉鹿到大門口,看著她上了車,這才一狠心轉(zhuǎn)身進(jìn)屋。
仍舊是那位古先生送玉鹿下山,她一路上都是沉默的,車子行在山間的碎石路上,碾得石子刷刷的輕響。
玉鹿一直出著神,也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突然一顛,旋即汽車夫?qū)⑵囃A讼聛恚畔壬萝嚾タ戳耍皇菤饧睌模骸罢嬉嚊]油了。”
玉鹿也下車去看,問那古先生:“去山下買一桶油需要多久?”
古先生答:“山下也沒有可以加油的地方,我家里才有備用的汽油。或者咱們回子衿公子的住處,他那里或許有儲備的汽油。”
玉鹿心生焦慮,好不容易和他分別了,怎么能再回去?回頭看看,那二層小樓隱隱約約還反射著琉璃瓦的光。這里里山下很遠(yuǎn),里山上很近。
莫非是故意的停了車子,說沒油了,變相的留自己在山上?此刻的玉鹿心里卻多處許多疑惑。
“玉鹿小姐,天都這般黑了,要不還是回山上去住一夜,等天亮了,加了油再送你離開。”古先生建議著。
正在玉鹿著急的時(shí)候,只見兩道光柱射過來,原來是另一部汽車從山下駛上來,山路崎嶇,那汽車本來就開得不快,經(jīng)過他們汽車時(shí),車速更加的減慢下來。
那車行到玉鹿他們車前不遠(yuǎn)的地方,緩緩就停下來。一個(gè)翩翩公子走下車來,玉鹿眼前一亮,禁不住驚出聲來:“莊先生?!”
“是我。”莊霆昀禮貌的對玉鹿點(diǎn)點(diǎn)頭,又對古先生說:“先生是要送這位小姐下山嗎?”
古先生說:“是啊,是啊,我們車子沒有油了。”又問玉鹿,“小姐,你們認(rèn)識?”
莊霆昀說:“認(rèn)識,認(rèn)識,我是來山上接她的,既然如此,就不麻煩先生送了。玉鹿小姐跟我走吧。”
“既然又人來接,玉鹿小姐可否告訴我是誰,我回去跟子衿公子也好有個(gè)回話。”古先生有些為難地說。
莊霆昀不等玉鹿回答搶先解釋:“我是她朋友,鄙人莊霆昀,謝謝你家公子款待我朋友,改日登門拜謝。”說著,拉著玉鹿上了車,他的聲音極是醇厚悅耳,卻不是本地口音。
上車之后,關(guān)了車門,玉鹿卻說:“莊先生是跟蹤我才到的此處嗎?”
莊霆昀一笑:“是啊,受人之托,必辦忠心之事。”
玉鹿知道他說的是老格格讓他送自己去國外的這件事,心里起急,“我不想要什么幾十萬,也不想去國外念書,我想去前線,莊先生送我到山下就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