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霆昀掃了一眼信封以為是封很尋常的信,誰知玉鹿打開了信一看,臉色刷得變得煞白,伸手抓住報童肩膀問:“讓你送信的人呢?他在哪里?”
報童覺得她的手在哆嗦,嚇了一跳,嘴里卻說:“三個銅板。”
玉鹿摸出一張兩元紙幣放到他手上,那小孩說:“你跟我來吧,我帶你去。”
玉鹿一顆心只差要從胸腔里跳出來,強自鎮定,嗯了一聲,回頭跟莊霆昀說:“我有個故人出了點事,我先去去見見他,麻煩轉告你姨母,我不會出國了。”
說完,玉鹿理了理頭發,只覺得自己的手都在微微發抖,極力的鎮定的整理一下衣服,跟著報童穿過馬路繞過百貨商店,又走了很遠的路,到了一個小巷子深處,報童在一個叫“巷子深成衣店”的門前停住。
“就是這里,我每天都給送報紙。這家老板讓我送信給小姐您的。”報童說完,上前敲了敲門。很快,門打開了,一個陌生的男子從門里走出來。
玉鹿有些失望,并不是自己想見的人。
“先生,是您給我的信?”玉鹿揚了揚手中的信封。
那人見了她手中的信封,又上下打量她一番,這才恭敬行禮:“鄙姓古,玉鹿小姐,有樣東西,想請你過目。”說完就雙手奉上一只錦匣。
玉鹿心中亂成一團,微一猶豫,那人已經揭開盒蓋,原來里面竟然是一對黑背紅脯的燕子。她嘴角微動,心口像堵了東西,哽的難受。
那人又說道:“玉鹿小姐想必認識這對燕子,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玉鹿一時間,想起子衿那天說:“巷子深處有個裁縫店,師傅做衣服非常漂亮,我原打算帶你去做件衣服的。”
猶記得那天自己還說“下次我們一起來,來日方長”她在路邊貨攤上給他買了一對燕子。
可如今,她一個人站在巷子深成衣店門口,他卻在何處?耳邊眼前似曾縈繞著子衿一手捧書,一手拈著落英輕聲念——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
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邱處。
回憶到此處,玉鹿喉中發澀:“你可認得我師兄?”
那人口氣仍舊極為恭敬:“請求玉鹿小姐,看在這對燕子的面上,能否移步一談?”
玉鹿想了一想,終于下了決心:“好吧。”
那人恭恭敬敬的說:“我們的車就在外頭,小姐盡可放心,我會安全的把你送到目的地。”
玉鹿問:“去哪里?”
那人笑:“雁邱處。”
玉鹿“哦”了一聲,便不再問。她并不知道雁邱處是在什么地方。那大概是埋著雁子夫妻的一個小小的墳冢吧。
或者,這個姓古的先生,他說的雁邱處,會是子衿的墳墓?……她捂住嘴,不敢流露出哀傷,只用絲帕擋住半張臉。
汽車一直開出城去,開出很遠,開到到山上,山上有一些紅磚黛瓦的房屋,零零落落錯落在半山間,相距極遠,陽光下只看見那隱約的屋宇,從車窗外一閃而過。山路蜿蜒,路雖平坦,玉鹿心里只是靜不下來,像是預知到什么一樣。只盼著這條路快點走完,可是又隱約盼著這條路最好永遠也不要走完。
在她矛盾不安的忐忑中,這條路最終還是到盡頭。院落很深,汽車一直開進去,路旁都是參天的樹木,順著山勢上去,轉過好幾個彎,才看見綠樹掩映著木質結構的二層小樓。
玉鹿反而疑惑了,不應該是一座青冢嗎?怎么是二層小樓?心中更是七上八下,一直到車子停了,那種揮之不去的不安與悲傷,仍舊如影隨形。
一個門童上來替她開了車門,那位古先生在前面引路,小樓里布置得很舒適,她也沒有心思細看,只見客廳里一個人迎出來,那身影頗有幾分眼熟,她心中一沉,愣愣的站在那里,說不出話來,那細高的少男穿著煙青色長衫,領子和袖口都刺繡了祥云滾邊,他長得酷似子衿,是那天在沁園槍案現場出現過的男子。
那男子說:“謝謝古方兄一路辛苦了,請到客房喝茶。”又對玉鹿躬身施禮,“玉鹿姐姐,我家哥哥在樓上等你呢。”
姓古的男子自行向旁邊的屋子走去,看來對這里十分熟悉。
玉鹿仍舊站在原地,手里攥著一條白色絲帕,擼成一條仍舊來回繞著指頭。
“玉鹿姐姐,”那男子看起來高大,可是聲音好似剛變聲的男孩,眉清目秀,又行了禮,說:“玉鹿姐姐,因為我們不便露面,所以不得不用這種法子請你過來,失禮之處,還請你原諒。”
玉鹿微微一笑,說道:“叫我姐姐,可是我并不認得你啊。”
“我叫子闌,”少男自我介紹,接著又長長嘆了口氣,“姐姐不認得我,我可認得姐姐,而且常常聽哥哥說起。”
玉鹿不覺脫口問:“你哥哥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