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照臉上全是悍然的神色,狠狠地瞪著那滿身血流如注的大莽,見它作勢要撲來,竟然也無動于衷,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那大莽昂頭張口,只是它嘴被俞文照用手里鋒銳無匹的短劍削去了四寸來長的一截,不住地流血出來,看來極是古怪。但凡毒蛇,身上的毒液對于自身而言都極為珍貴,剛才它噴出那一道毒霧之后,又被俞文照一拳打斷了它一個毒牙,因此一時體內沒有法子再生出第二起毒液,舌信雖如槍頭,卻并沒有毒,只是平時用來尋找食物而用,否則俞文照只要中了一些許莽蛇的劇毒,早就毒發倒地了。
俞文照雖然沒有性命之虞,但下午他孤身一人遇到了兩條飛天蜈蚣,都還能設法殺死其中的一條,再全身而退,并不曾受傷,晚上一見這大莽皮肉雖是堅厚,卻總不及江東蛇王的那十幾條大蜈蚣,而且王砍他們一出手便用石頭打斷了大莽的尾巴,因此心頭就有了些大意,竟然先被激回來的碎石在臉上割了道深可見骨的口子,狂怒之下雖也沉住了氣,卻又被蛇信在腿上捅了個對穿的血洞,總也好在決有傷口到骨頭,但這總也是他有些大意所致,此時他眼里都要冒出火了,不等那大莽撲過來,他已是向莽蛇沖了過去,右手寒光閃動,那大莽對于他的匕首的鋒芒總算是先身受后領教,知道厲害,竟也只有閃避。
但俞文照進身出手之快,豈是怪力無比卻身受重傷身軀笨重的大莽所能回避,它一讓開,俞文照卻真的是得理不讓大莽蛇,在它脖項上深深地捅了數刀,大莽像是知道自己死期已近一般,復又張嘴,但俞文照剛才在它嘴里拖的那一家伙,連它嘴里的毒牙也割斷了兩個,此時見它咬來,俞文照本是在它右嘴處,抬腕子硬是用力格住那怪物的大嘴下巴,叫它咬不下來,左腳飛起,這一腳無影無跡,起得飛快,高踢過頂,腳尖正中那大莽的左眼珠子。
俞文照這一腳踢出后,也不管自己踢沒踢著它眼睛,身形便如電一般使出全力向后疾退,忽聽得杜牽腸一聲驚叫:“老大小心后面!”
俞文照還沒聽出他說的是什么意思,便覺得自己腳下陡地一空,原來跟那莽蛇相斗心神繃得緊極,忘了周圍的地形,他本就背離得一道山崖不過四丈,這一退之勢全力而為,一腳落空,竟直直地向了山下急墜。
俞文照雖想不到有此一著,但他機變之快,卻是人所難及,那山崖雖陡,但總也是斜斜地一個陡坡罷了,落不數丈便見了石壁在眼前,他一把伸出手里的短匕,卻并不硬插入石中以掛住自己的身子,只是借著那匕首跟石壁劃割之力銷去下墜的急勢,那道山崖不過十來丈高,俞文照竟然穩穩地兩腳踏在了地上,并沒有半點的皮肉受傷。
肚子痛和屠還原齊聲道:“老大,你怎樣了?”
俞文照定了定神,只聽得上面大響不絕,俞文照高叫道:“老子自然沒事,那他媽的鬼莽蛇怎樣了?”
王砍應道:“那王八蛋被老大你一腳踢爆了眼珠子,正在亂滾亂掃,老大小心上面的石頭被它掃下來砸到呀!”
俞文照狠狠地道:“他媽的,你們給老子殺了它!”
王砍豪笑道:“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原來俞文照一腳正中那大莽的眼珠子,那莽蛇雙眼俱瞎,便狂性大發,在上面亂掃亂卷,身子滾過之處便是一灘大大的血水,王砍他們一來不曉得俞文照掉落下去怎樣了,二沒得俞文照的言語,而俞文照竟在這并不比大蜈蚣可怕的莽蛇身上吃了大虧,顯然紅了眼,以為他要親手殺死它,這才沒有動手。
那大莽兩眼看不見了,只得聽聲音來找人,一聽了屠還原和肚子痛出聲呼叫,便飛快地向他們出聲之處竄去,喬斷手卻已從腰間掣出了殺豬尖刀,聲息全無地掠到大莽蛇身側,狠狠地便是一刀直插下去,那蛇身被他捅了個對穿口子,飛快地橫身去掃,喬斷手早撥出了刀子輕輕跳起身躍開了。
王砍的大刀已是把莽蛇的頭砍得血肉模糊,四下飛濺,那莽蛇卻兀自亂掃不歇,杜牽腸手里人筋鞭揮出:“有眼無珠,我們來跟這家伙玩玩把戲,你接著!”
有眼無珠知他用意,左手抓住鞭稍,人筋鞭立時扯得筆直,右手也是一把在市集上買來的殺豬刀,喝道:“起!”他已是被肚子痛揮了出去,從那大莽身上掠過,有眼無珠伺機便在那大莽蛇身上割一刀。
屠還原結結實實地在大莽身上打了數十掌,那莽蛇的滾卷之勢已逐漸地慢了下來,這些人卻全然不管,依然刀砍掌劈,拳打腳踢。
那大莽蛇終于不動了,俞文照一瘸一拐地已是找路重又上了來,問道:“死了?”
石掏膽點點頭:“死了。老大,借你的匕首用一用,這樣的大莽蛇,能有這樣的個頭非久積不可能長得這樣大的,非但它身上的蛇膽極為名貴,只怕這蛇身上還有稀世奇寶的內丹?傄惨书_它肚子,這才能見得確實!
俞文照把刀柄遞給石掏膽,石掏膽走進那蛇身,哧地一聲剖開莽身,取出了拳頭大小的一個蛇膽,又在蛇身上切割了一會,忽地驚喜地叫道:“果然這畜牲有內丹!”
俞文照眾人一直都眼也不轉地看著他動手,見他從莽身上翻出一個拇指大小明珠也似的圓球來,石掏膽大笑:“這可是好東西,日后總能用得著的,老大,這玩意拿回去給那酸丁吃了,管保對他大大地有好處。”
杜牽腸點點頭:“就是這樣,蛇膽蛇丹都留給酸丁,這樣他才能好得快些。老大,你腿上的傷不要緊么?”雖然明知蛇信之上沒有毒性,但畢竟那莽蛇的毒也是從它嘴里噴發出來的,總也有些擔心。
俞文照從石掏膽手里接過匕首,割開褲管,在火光下見傷口處雖然血流不止,但總然血色正常,松了口氣:“他媽的,它給老子來這么一下已是很他媽非常十分的很對老子不住了,若再在青子上下毒,那它他媽的還算是人么?”
肚子痛忍不住撲哧地笑了出來:“好教老大得知,這畜牲真他媽的不是人!
俞文照呸了一口:“當老子連人和蛇都分不出來么?”
王砍倒提了滿是血跡的大刀道:“老大,還有一個帳篷,咱們總也要進去瞧瞧才是!”
俞文照有氣無力地應了聲:“要去就去罷,廢那么多的話做什么?”
放酒食的那個帳篷里頭有十來個火把,拿出來點著了,眾人走到了最后一個帳篷前面。
最后一個帳篷是倚著山崖石壁而立的,王砍本來都一腳踢開了門了,卻被那條蛇王大莽引開,費了好一會的事,還都帶了些彩。
杜牽腸走在最前面,他剛一借著手里火把的光看見了里面的東西,便是一震,險些手里的火把也拿不住了,吃吃地道:“這里頭怎的有小孩子的斷手!”
眾人吃了一驚,王砍也連忙湊上去看,那帳篷門口居然有三四條小孩子的手臂,也齊地為之一震!
肚子痛咬著牙沖了進去,眾人也跟著走了進去,卻見地上花花綠綠一大堆的小衣裳,小褲子,小鞋子,小襪子,靠著石壁那一面一排擺著十四個大箱子,正是俞文照和不要臉回鬼愁谷里在路上所見之物,俞文照見眾人面面相覷,咬了咬牙:“你們有什么不敢說出來的?顯然這老鬼老雜種老烏龜老王八蛋老不死的老妖怪是用的小孩子來喂這些大蜈蚣的!老子就敢說出來!”
吳沒骨頭嘆了口氣:“我們看是看出來了,只是想不到這世上竟有這樣殘忍的法子!”
杜牽腸吸了一口氣,冷冷地道:“這也沒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用小孩子來喂蜈蚣罷了……”
王砍截口道:“那養這些蜈蚣,他們到底用了多少的小孩子來!”
俞文照怒道:“他媽的,這一回就算老子不煽風點火,那姓范的把這些事情奏報給忽必烈,那也必定在下手殺了他江東蛇王滿門了,他媽的,姓錢居然這樣狠毒,居然用小孩子來作蜈蚣的口糧!操他奶奶的!走,我們下去,叫那姓范的自己上來看!”
俞文照下山時,天都幾乎要亮了,本來范自力一宿沒有合眼過,眼見天明,便分派人好了人手,自己在帳中桌了就睡著了,但剛一睡著,就聽得外面通傳:“自在侯俞侯爺到!”
范自力連忙接出來,見九個人滿身都是血跡,如同被利刃割劃過的一般,俞文照更是一臉的血,一臉的怒氣,范自力道:“侯爺,回來了,夜來可好?”
俞文照鐵青著臉道:“范將軍,天亮了之后,你最好親自帶一路人上山去看,現在老子說來只怕太也駭人聽聞,你們眼見了,總會相信!”
范自力沒頭沒腦地不知所以,忙問道:“侯爺,莫非那些人逃了?”
石掏膽道:“那些人倒是一個沒有逃,全都殺光了,雖有一條蜈蚣溜掉,但也被我們傷了要害,決然是活不成的。我們老大請你上山親自去看,那是為的別的事情。”
范自力越聽越是頭暈:“侯爺,若是別人的話,末將未必便信,但這幾日來,末將跟侯爺相處這些時間,豈有還信不過你的道理,山上到底發生的什么事?還請你說個明白。”
俞文照坐下來,一掌拍碎了議事用的那張桌子,怒道:“他媽的,姓錢的那老雜種居然是用的小孩子來喂的他養的那些大蜈蚣!”
范自力吃了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的什么?末將是聽錯了么?”
俞文照冷冷地道:“你沒聽錯!你帶人上去看了之后,自然就會完全明白!
這時錢獨腳和吸血老張也走了進來,看見眾人一頭一臉的血跡,呆了呆,吸血老張笑道:“老大,你們莫非搶了人家的醬油作坊?怎的那山上有做醬油的么?你們搞得竟然連臉上都有這么多?這回好了,至少十天八天那些混蛋炒菜不用再費醬油了!范將軍,你怎的坐地上去了?沒椅子么?”
錢獨腳卻見眾人發怒的發怒,吃驚的吃驚,知道有什么事情不對頭,忙一把推了推吸血老張:“老大,怎么了?”
石掏膽道:“你那死鬼又混帳的老子還有一條大莽,藏在他睡覺的那張床下,老大跟他斗,稍微托大了些就吃了些虧——這也沒什么,但是你可知道那老不死的老混帳用的什么喂那些鬼蜈蚣的么?”
吸血老張見眾人鐵青著臉,呆了一呆,試控著道:“總不會那老賊竟是用的金子銀子來喂的罷!”
杜牽腸冷冷地道:“你倒是吃幾塊銀子到肚子里頭試上一試!”
吸血老張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