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長安,寅時天尚未明,麻麻的灰色暗光中,車馬轆轤聲隱約可聞。
年紀大一些的大臣早已侯在宮門口,年輕的往往來得慢一些。
高承禹今日出門有些晚,于是騎馬而來,一身紅袍趁的人意氣風發。
眾人見開宮門的時候就要到了,自覺列隊。
“武相今日怕是起晚了。”有人帶了笑意說。
“武相正當壯年,哪里像我們老頭子瞌睡少呢。”一須發略白的老者接了話。
高承禹擦了擦汗,有些疑惑,今日這宮門開得似乎有些晚,此刻天已亮了起來。
一陣噠噠噠聲由遠及近,越來越大,在這安靜的黎明時分顯得格外刺耳,這是疾行的馬蹄聲。
宮門前的一眾官員皆看向馬蹄聲傳來的地方,足有七八個人同時奔來。當先一人翻下馬背,一個沒站住,趔趄幾步撲到宰相韋貫之的面前。
“這是做什么?出了什么事?”韋貫之驚詫到,他立即意識到這是出了大事。
那人來不及行禮:“阿郎,武相公在靖安坊遇刺。”
聲音雖不大,但此時的靜寂足以讓圍著的所有人聽個清楚。
眾人皆被這一消息駭住。
“你說什么?武相現在如何?”
“人沒了,現在頭顱沒了蹤跡。”那人搖頭,顫巍巍地說。
“什么!”這一句著實讓人驚恐,若是當街遇刺,讓人心提了起來,那頭顱沒了蹤跡直接將人咽喉扼住。
有人聽到這消息,直接攤到地上,立即有家仆圍上來攙扶。
如高承禹般的武將出身的官員雖說心下駭然,還不至于失了方寸,他看了看宮門,這許久都未開,怕不是一時半刻的事兒,宮內一定已得了消息。
此時又有人騎馬奔來,都是各家得了消息來報信的,連帶著帶了護衛來保自家主子的安全。
一時間,宮門口聚集了上百人,皆是一片哀慟驚懼之色。
沈思也剛從震驚中回了點魂回來,當朝宰相當街被人斬首,這是何其恐怖和血腥的事件。
人還都沒緩過來,又有人來報:“裴中丞在通化坊遇刺,陷入昏迷。”
相比于武元衡身首異處,顯然裴度的結果讓人心里頭稍稍有些安慰。
高承禹撤出人群,叫來高其和喜勝:“高其,你回府一趟,順路去沈府傳話,讓府內加強戒備,切不可大意,非必要時不要出府。”又對喜勝說:“你先別回去,有高其傳話,你就好好守著你家阿郎。”
喜勝也聽到了消息,眼神堅定地點點頭。
宮門吱呀一聲打開,眾人圍上去。
“陛下有旨,今日停朝,請諸位各自回府等候消息。”內侍又對韋貫之說到:“韋相公,陛下宣您進宮。”
對這一消息,皆在眾人意料之中,今日這情形,如何上的了朝。
沈思見高承禹騎馬而來,便說到:“你到我馬車里來。”
馬車還算寬敞,坐兩個人也不顯得擁擠,不過此刻二人相對而坐,卻都沉默了。
“喜勝,先送高郎中回府。”沈思對著喜勝喊到。
高承禹手扶著窗欞,掀了簾子看外面的街道,看起來似乎沒有什么變化。
“不知道靖安坊內現在如何了?”高承禹說。
靖安坊內現在估計已圍了大批人,該有的線索和人也都收集差不多了,高承禹握了握此刻仍舊冰冷的手,指關節都有些發白。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太過于震驚,他此刻想起來依然覺得心驚。“武相公和裴中丞同時遇害,你看有沒有可能是淮西干的?”
沈思臉色仍有些發白,他張了張嘴,嗓音有些暗啞:“有可能,武相公和裴中丞對于藩鎮態度一向強勢。”又看了他一眼說:“這幾日小心些。”
高承禹知道為何沈思這么說,如果朝中大臣們站在武元衡和裴度一邊的,高承禹絕對算一個,他對于自己到不擔心,就怕殃及家里,所以剛剛一想到時便命高其回府。
“我晚些時候去找崔尚書,各藩鎮的進奏院最近的動靜要重點關注,尤其是前兩日的動靜一定能有不少線索。”高承禹此刻想的是盡早將元兇捉拿歸案。
“嗯,早上幾位大臣已經癱倒,再回了家,恐懼越來越深,若是早日抓到兇手,能減了朝臣心中的恐慌。”沈思看了眼車外,金吾衛已經在各條路上增設了守衛。
“真是好手段,這下朝堂再不敢有人堅持主戰了,要求罷兵的奏章只會越來越多。”高承禹捶拳憤慨道。
馬車停了下來,高承禹掀開簾子,對沈思說:“你等下再走,我讓幾個人護送你們回去。”
沈思剛想拒絕,看他擔憂的神色,便點頭同意了。若是不讓人送,八成他會親自送他回家。
高府的大門緊閉,高承禹上前叩門,門很快打開一個縫隙。高承禹推了門剛跨進去,門便咣地一聲重新鎖上。高承禹回頭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邁步向曹老夫人的正院走去。
“三郎回來了。”
仆從大聲喊著,一聲聲傳入正院,似乎家里的主心骨回來了。
高其聞聲跑出來:“阿郎,府內防衛已布置妥當,二郎還沒回來,已經派人去大理寺接了。”
高承禹看了看四周高聲喊到:“高延。”
“屬下在。”有一人從廊下躍出,對高承禹行禮,這人比高其矮上寸許,四肢精壯,以前是常年跟在高崇文身邊的人。
“家里就交給你看護,府中的兵都由你調配,必得將這府給我守好了。”高承禹此時雖穿著一身紅錦官袍,周身卻散發出凌厲之氣,如同戰場上軍事布防般對高延細細交待。
“屬下遵命。”
高承禹點點頭,邊走邊對高其說到:“母親如何?”
“老夫人還算鎮定,二夫人一直陪著,也有專人守著,不會出問題。”高其正色回答。
“那便好,清娘呢?”
“夫人安好,聽了消息的確有些心驚,但也如常,現如今也在老夫人那里。”高其看了一眼高承禹的神色,“夫人是跟您去過戰場的,不會被這事嚇到。”
剛一進門高承禹便瞧出家里的氣氛,的確是沒有什么驚亂的情況,除了人人神色鄭重些,一切也都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