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真就在家養(yǎng)了十多天,但這十多天一點也不算清閑,每日都有前來探望的人,后幾日直接將戶部的一些事務搬回了家里。
褚云端了碗冰酪剛踏進屋子,就見沈思翻著面前厚厚的一沓冊子。
“你干脆明日便去戶部吧,這哪里是休養(yǎng),忙你一個不說,還賠上我。”褚云說將冰酪推到沈思面前。
沈思抬頭,眼神有些渙散,似乎沒聽見褚云的話。
褚云見他這神情,一定又是魂游天外,便問:“你這想什么呢?”
沈思回了回神,“昨日司天臺的故交拿了個八字來問我,我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他看著面前寫的八字拆解,有些疑惑。
“問你做什么,司天臺不是就有人么,又是求姻緣還是求前程?”
“問前程,問脾性,大概是不想被人知道的事吧。”
“這是替不認識的人問的?”褚云剝了一顆葡萄,遞給沈思。若是自己認識的人,自然不用問脾性,可既然不是認識的人,關心他前程做什么,“沒準是相中了哪家郎君做女婿?”
“具體我也沒問,只是這八字看著有些不太尋常,大起大落,我今日想起來,總覺得哪里不對。”
“大起大落?”
沈思點頭:“是個能出人頭地的命格,本身性情不堅,照理是成不了大事的,好在祖宗庇佑,出身富貴,食殺相承,但后續(xù)乏力,時柱破局,恐難永壽。”
褚云一聽這話,也是一驚,這意思就是不能長命,便問:“這人年紀多大。”
“剛及弱冠。”
“啊?這么年輕豈不可惜了。”褚云驚訝道。
沈思搖頭,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這話我昨個也沒敢說,或許也不一定吧。”這八字說也總有意料之外的。
褚云又剝了幾個果子,放在盤子里。
突然聽沈思問:“遂王今年多大?”
“你糊涂了,遂王兩個月前剛行了冠禮,這么大事你不記得了?”
沈思啪地一聲將筆擱在桌上,變了神色,筆上的墨在寫滿八字那張紙上留下幾個黑點。
褚云被沈思的舉動嚇了一跳:“你做什么?”
沈思有些失態(tài),騰地站起來在屋里跺起步子來:“我剛說的話你都忘了,千萬不要說出去。”
褚云難得見沈思如此鄭重,再聯(lián)系前后的對話,生生被自己的想法驚到,有些不敢相信地問:“你是說,遂.......”又看了眼桌上寫著八字的紙,話沒說完便先住了嘴。
沈思沒有說話,他剛才想起來以前曾見過這個八字,似乎是宗正寺,但并沒有刻意去記。他兩步返回書案前,將寫的那一堆看了好幾遍,末了長嘆一口氣,閉目不言。
這若是天命,便真正有些殘酷。到底這王朝時運濟與否,若他有那個能耐,真想卜上一卦。
剛回到兵部,沈思惦記著兵部內應的事,便將自己查兵籍的記錄做了一些標記放在了柜子里,小心地在這本冊子上放了一粒粟米。粟米很小,又是黃色,與紙張的顏色十分接近,若不是細看斷然發(fā)現(xiàn)不了。
第二日一早,沈思打開柜子,冊子還原封不動放在原地,那顆粟米已經(jīng)不見影蹤,沈思將一摞冊子和書拿起來,那顆粟米孤零零躺在柜板上,甚是醒目。他將粟米捏起來,露出笑。
這是他希望看到的,若是今天粟米還在,那他還得再多等幾天,若是過幾天還是沒動靜,那么就證明他之前的判斷錯了方向。
能隨意進入這間屋子的,嫌疑最大的仍是方主簿。沈思有些惋惜,方主簿以能力來論,天生對數(shù)字的敏感,能夠過目不忘,若是成為他得力助手,對他真是一件好事。
人做事總有動機,他還想再爭取爭取。
方主簿剛發(fā)了月俸,在酒肆間喝了點小酒往家里慢慢晃悠著。
前面有人喝醉了,在路上大罵,呯一聲將手里的酒碗摔了出去。方主簿一個愣神,心想還是躲過這醉漢的好,便一拐進了一條窄巷。
正哼著小曲間,便兜頭一個東西套下來,方主簿伸手便抓,人已被套了個結實,緊接著自己便橫了起來,顛顛地移動。
“你們干什么?放開我。”
“別喊叫,小心要了你命。”
方主簿被嚇住了,小聲求饒:“你們別害我,別害我啊。”
突然間,他感覺身子一沉,后背撞在硬硬的地方,手腳都落了地,便伸手去抓身上的布。
“別動了,我家主人問你幾句話,不要你命。”
“哦哦。”方主簿唯唯諾諾應著,絲毫不敢多說。
“沈思那有什么新消息?”
一聽這話,方主簿心落了回來:“沒,沒,哦,不,有。”
“到底是有還是沒?”問話人顯然不耐煩起來。
“前頭的事都已告訴了你們,最近沈侍郎才來,也沒見他再查軍餉的事情。”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私藏什么證據(jù),若是日后事發(fā)還想自保?”
“真的沒有,我前幾日還偷偷看了沈侍郎的柜子,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說到這方主簿也有些疑惑:“之前查的問題不過是些小賬,我告訴你們,你們稍加注意也不會被沈侍郎追究,但為了這就要人性命這罪就大了。”
“小賬?你知道什么,盯好你的事就行了”
方主簿也不敢反駁,這防秋軍和神策軍重疊的事情,追究起來也可以說是疏漏,這就弄出沈思失蹤那件事,難道不是小題大做?難道不是這問題?
“監(jiān)軍說了,以后還有諸多事情要勞煩方主簿配合。”
“監(jiān)軍?”方主簿聽到這個稱呼嚇得不輕,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這事還勞動了監(jiān)軍?丁參軍交代的我都照做了,再其他的我實在是幫不了你們了。”
“哪那么多廢話,你就記著,盯緊點沈思,再有什么線索會有人跟你聯(lián)系。”這人說完話就帶著人離開了。
方主簿聽著屋內安靜下來,許久,才手腳并用地揪開了套著自己的麻袋,這才知道自己在一個破屋子里,他倉皇爬起來,小心看了看四周沒人,才貓著腰跑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