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養了也近一個月時間,霍清的傷已好的差不多,高承禹派了幾個兵士,命高其親自送他們回長安。
霍清隱約從沈思他們的談話中得知成德又有舉動,深知這一別或許許久不能相見,不由得有些擔心和不舍。尤其與高承禹相處這月余,她對他的態度早已發生變化,高承禹雖未在言語上明說,但他對她如何,她也是知道的,但這一別少說一載,此后的事情誰能預料。
高承禹、沈思夫婦將霍清與霍泉二人送至城外,細細囑咐。原本霍泉執意要留下,被沈思硬是勸了回去,此時一副悶悶不樂的神情。
褚云從出家門起就不斷叮嚀東,囑咐西,霍清雖已聽了好多遍,也得耐著性子聽著。直走出城外幾里地才說完。見高承禹有話要說,便低笑著在一邊等候。
其實昨日高承禹來見過霍清,但是滿肚子的話卻無從說起,只囑咐了些路上的事情。
因為有人在場,霍清只行了個禮,淡淡地說:“高郎保重。”便欲轉身上馬車,被高承禹叫住。
“從邢州去長安的路上不必有什么擔心,這一路走官道經官驛,十分安全,高其會保護你們。”高承禹說。
霍清低笑:“這個你昨日說過了。”
高承禹尷尬地笑笑,從袖袋中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霍清說:“這個你收著。”又說,“過陣子我要回長安一趟,到時還望你勿再躲我。”
霍清問:“我何時躲過你?”說到最后自己都沒了底氣。
高承禹看著她那底氣不足的樣子,說:“還要我說嗎?上元節后,我找了你多次,說是去參加游園,我也打聽了,你根本不在。后來但凡有我參加的便見不著你,這未免太巧了些。”雖然在邢州的日子霍清看著與他親切許多,但他也保不準這回了長安后會不會又變一個人。
霍清當初是避著他,沒想到他如此認真打聽,更是對不上話來。她此時問自己:若再避著他,她還能做到嗎?
高承禹又問:“中秋如何?”
“啊?”霍清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么。
高承禹看著她的樣子,不由失笑,說:“不許逃。”
霍清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么,大約是中秋相見,又恢復了往日的俏皮灑脫模樣,說:“不會不會,定然如同尾生般信守諾言。”這話一出口,自己先僵住了。
高承禹也愣住,眼神深深地看著她。
《莊子》中講述,尾生要與心愛的姑娘私奔,約定在夜晚在一座橋邊相見。尾生信守諾言,黃昏便來到橋旁,豈料突然暴雨傾盆,山洪暴發,水淹過了橋。尾生抱住橋柱寸步不離,最終姑娘逃出家門時,尾生抱柱而亡,姑娘也投江殉情。
霍清趕忙改口:“我是說...”
高承禹打斷她的話,看著她定定地說:“好,我記住了。”
霍清自覺失言,臉上騰地紅起來,不敢對上他的視線。
高承禹看她的樣子,心里歡喜,但也不想她太難為情,于是說:“上車吧,在長安等我。”
霍清微微點了點頭,轉身上了馬車。
霍清待走遠,打開那個小盒子,是個白瓷杯,杯子看著沒什么特別,但杯身上描了只飛翔的大雁。
霍清將杯子握在胸口,有些悵然。大雁,是象征忠貞愛情的候鳥,也是嫁娶的聘禮。高承禹送她這個,這其中意思,她懂。
近來成德和周邊藩鎮都很安靜,并無新的動作,之前見王承宗與田季安互通,但也沒折騰什么事,趁著皇帝封王承宗為節度使的詔書未到,高承禹將行營的軍務布置妥當,于八月初趕回長安向皇帝稟報河北三鎮的情況。
他向皇帝力陳目前成德的形勢,將成德的兵力和周邊情形,并將他的主張寫成奏報。
按照皇帝的想法,王承宗為成德節度使,新收回的德、棣二州由薛昌朝任節度使,總領二州事務。這個薛昌朝本就是德州刺史,這次可是撿了個大便宜。說起來他還和王承宗沾些親戚,是王承宗的姑父。
皇帝雖然接受了王承宗的求好,但對王承宗并不是十分信任,他最希望的還是通過武力方式將成德順利解決,打破河北三鎮的格局。但聽高承禹回來的奏表,字字句句都是反對開戰,聽心里十分不舒服:“這回奇了,讓你去駐兵邢州,為的是什么,武將不愿打仗,倒是朝中的文官門主戰。”
高承禹聽這話實在說得重了,單膝跪倒說:“非臣不愿戰,而王承宗的野心不止于此,山西、河北等地又遭了旱災,本就人心不穩。這一戰并非易事,而若不能在一年內平了成德,朝廷勢必被動。”
李絳這時開口:“陛下,高都統絕非怯戰之人,此前平定西川、鎮海,高都統驍勇善戰,絕不推諉。實在是這成德不比西川和鎮海啊。西川、鎮海孤立無援,且勢力并不深。而河北諸鎮的節度使根基深厚,百姓只知節度使,并不知朝廷。如果不準王承宗留后,那勢必一戰,若煽動起民意,并非一朝一夕可勝之事,這一戰得不償失啊。”
皇帝緊抿嘴唇,沉思半響,又冷靜下來說:“朕只是說說,如今王承宗既然主動求和,便也不必開戰,但邢州也不可懈怠。”
高承禹松了一口氣,回道:“臣遵旨。”
皇帝又說:“朕聽聞南平郡王近來身體微恙,如何了?”
高承禹答:“謝陛下記掛,家父偶感暑氣,休息了幾日,已無大概。”
皇帝點頭說:“那便好,既然回來了,多陪陪你父親,過了中秋再走。”
高承禹從宣政殿退出時,在殿外被李絳叫住。
高承禹拱手道:“李翰林。”
李絳看四下無人,從懷中掏出一本折子,遞給高承禹說:“這是御史的奏本,你且看看。”
高承禹打開一看,是一本參吐突承璀的奏本,竟是自己的二哥高承嗣所參,但所參內容未有夸大。
李絳說:“這篇奏章看似參吐突承璀逾制專權,但若不是陛下授予,他又何來這權。如今局面對持不下,看陛下如今已有些松動,切不可在此關頭橫生枝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