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永裕下了早朝之后都會直接去御書房，他是一個勤勉的帝王，在沒有處理完當天的政事之前，是不會接見任何后宮的妃嬪的。
也是因為還是小七的時候得到的特權，所以這條不成文的規矩對顏凝霜是不成立的。
估摸著端木永裕也快下朝了，顏凝霜拎著早就備好的點心匆匆往御書房走去。
自從恢復原身之后，顏凝霜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點心了，不知道這樣能不能勾起端木永裕和她之間的那段美好回憶。
御書房里靜悄悄的，門口的守衛見到顏凝霜之后并沒有阻攔，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安。
顏凝霜微微一笑，囑咐道：“先不要告訴皇上本宮來了。”
在別人看來，這也許是帝后之間的小情趣，只有顏凝霜自己心里清楚，她其實是在害怕。
進來之后，顏凝霜環視了一圈，這里布置依舊，書案上竟然還擺放著曾經好玩折的一只紙飛機。
滿滿的回憶總是讓讓人無比酸楚，顏凝霜仰起頭，不讓自己有落淚的機會，然后將紙飛機放回了原處。
剛剛擺好點心煮好茶水，外面傳來了端木永裕的聲音。
顏凝霜連忙走到書架前，隨便拿了一本書，假意看了起來。
端木永裕正跟王公公說著什么話，門一打開，他便看見了里面的顏凝霜，當即愣住。
見到顏凝霜，王公公也嚇了一跳，在看清是誰之后，這才放下心來。
“皇上，老奴先退下了。”王公公是個有眼見力的人，沖著顏凝霜請了安之后，便識趣地告退了。
御書房的門被關上了，端木永裕的臉也隨即冷了下來。
“皇后怎么到這里來了？”
顏凝霜揚揚手中的書，落落大方地回答道：“臣妾覺得有些無趣，所以想來找皇上討些書看，皇上不會這么小氣吧？”
端木永裕面無表情地走向書案，視線忽然落在一旁的茶點上，腳步也隨之停了下來。
見他似乎有所觸動，顏凝霜連忙上前，換上她自以為最能討端木永裕歡心的笑容，說道：“皇上很久沒吃臣妾做的點心了吧？快嘗嘗吧，說不定還能想起小寧子和小七呢。”
看著顏凝霜古怪精靈的笑容，端木永裕怎么可能沒感覺，他很想伸手捏捏顏凝霜的鼻子，說她一聲“調皮”。
沉默良久，端木永裕看向顏凝霜，眼神里卻是令顏凝霜久違的冰冷。
當她還是以前那個丑陋又善妒的顏凝霜時，端木永裕每每就是這樣看著她的。
“皇后難道不知道朕公務繁忙？既然是來看書的，安靜看著便是，莫要擾了朕。”
到底還是狠不下心趕她離開，端木永裕冷冷地瞟了她一眼，便繼續走向了書案，開始批閱奏折。
顏凝霜強打起精神，重新拼湊起笑臉，再次上前，柔聲說道：“那臣妾幫皇上整理奏章？”
說著，她自覺的往前走了幾步。
端木永裕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啪”地合上奏章，冷聲問道：“皇后到底是來看書還是來搗亂的？”
“臣妾只是……”
“皇后是不是覺得朕給了你特權，你就能放肆了？”
端木永裕的語氣陡然凜冽了起來，盯著顏凝霜的眼神，如一支利箭，將顏凝霜的心擊得粉碎。
愣神之后，顏凝霜不禁憤怒。
她會出現在這里，那么低聲下氣地討好一個人，不過是因為她喜歡這個人。
她想，不管是多大的事情，兩個人面對都比一個人承受要好，既然她心悅于這個人，那么她做什么都愿意。
可是不代表她會丟掉自己最后的尊嚴！
顏凝霜的臉上染上了幾分怒氣，水亮的雙眸里也滿是怒火，可是她卻還在壓抑。
“臣妾只是想問皇上，是不是臣妾做錯了什么事，所以才會惹得皇上如此厭惡臣妾。”顏凝霜咬著牙才能說出這么完整的話來。
在感情面前，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多么堅強的女人，她也會像尋常女子一樣，希望被人疼愛被人呵護，她曾以為，她得到了。
如此熟悉的倔強令端木永裕心疼不已，可是他有什么辦法呢？唯有狠下心來。
目不轉睛地盯著顏凝霜的雙眸，端木永裕想要自己的眼神看上去再冷酷一點，可是漸漸的，他卻感覺大腦開始混沌，而后變得空白。
看著端木永裕的眼神從冷酷到無神，顏凝霜也漸漸平靜了下來，凝視著這張臉，片刻不敢松懈。
是的，為了得到真相，她只能再次動用催眠術，而這次的催眠，她幾乎傾注了自己所有的心力。
只要能證明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她什么都不在乎。
“我是誰？”顏凝霜穩住心神，低沉的聲音如同來自遠方的呼喚。
端木永裕怔怔地看著她，視線空洞，連個焦點都沒有，聽到問話，只是木然地搖搖頭。
很好，現在他已經進入深層睡眠了，顏凝霜忍住身體的不適，直接問出了心中所想。
“你為什么要冷落顏凝霜重新寵愛寧芙蓉？”
話音剛落，顏凝霜便后悔了，她太著急了！
果然，這樣的問題令端木永裕的臉上呈現出糾結痛苦的表情。
顏凝霜卻顧不得這些，緊抓著他的胳膊，急聲追問道：“為什么？快回答我！”
“朕沒有！那是因為……啊！”端木永裕頭痛欲裂，條件反射地推開了顏凝霜。
“噗！”顏凝霜撲倒在一旁的花架上，當即便吐了一口鮮血，腦子里亂哄哄的，耳鳴目眩。
她的身體本就沒有大好，再加上催眠術的反噬，更是傷上加傷。
花盆摔落在地，驚動了外面的人，而御書房的門也在這個時候被野蠻推開。
“皇上！”
女人的驚呼讓端木永裕徹底清醒過來，回過神來便看見了倒在一旁微微喘氣的顏凝霜。
不等端木永裕反應，門口的女人立即奔過來一把抱住了他。
“皇上，您嚇死嬪妾了！您沒事吧？”
端木永裕這才反應過來面前的女人是寧芙蓉。
壓下心頭的厭惡，端木永裕冷聲問道：“你怎么來了。”
寧芙蓉擦擦淚水，故意裝作沒看見顏凝霜，哽咽著說道：“嬪妾擔心皇上太累，就做了些點心帶過來，沒想到剛走到門口便聽見了里面的動靜，嬪妾還以為皇上遇到危險了，所以就這么不管不顧地沖進來了，您不會責怪嬪妾吧？”
端木永裕沒說話，只是緊盯著顏凝霜，臉色有些嚇人。
“皇后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你對朕做了什么？”
顏凝霜有些吃力地撐起自己的身子，因為反噬，胸口此刻陣陣發疼，好像心臟就要破裂了一般。
寧芙蓉驚訝地走上前，故作好心地扶起她，卻被她直接推開。
“皇后娘娘，嬪妾只是擔心您……”
“閉嘴！”顏凝霜攢起全身的力氣，站直了身子，連正眼也不瞧一下寧芙蓉。
寧芙蓉萬分委屈，回到端木永裕身后，囁嚅著喚道：“皇上，皇后娘娘這是怎么了？”
“顏凝霜！你不要太放肆！”端木永裕好像氣得不輕。
縱然是自己不對，可是他難道看不見自己也受傷了？
長袖里的雙手已經握緊成拳，指甲陷進肉里帶來的刺痛，才能讓她保持清醒不至于暈倒在這里。
她真是太傻了，竟然會為了得到真相而冒這樣大的風險。
催眠術又如何，得到了真相又如何，這樣的過程太過痛苦，她無力承擔。
顏凝霜深呼吸一口氣，好讓胸口的污濁之氣得以開散，然后冷聲說道：“臣妾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而已。”
端木永裕攬著寧芙蓉在龍椅上坐下，譏笑道：“真相？皇后想要什么真相？”
最后一次，這真的是最后一次，顏凝霜在心中暗暗發誓。
“我想知道，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那依皇后看，朕應該如何待你？”
端木永裕的神情變得輕佻，斜眼看著顏凝霜，就像是在打量一個自不量力的跳梁小丑。
這種感覺無異于被人扒光了所有的衣服，然后在大街上行走。
顏凝霜的雙眼已經噙滿了淚水，她甚至不敢眨眼，只要眼淚沒有落下來，她就還可以保存最后的一絲尊嚴。
“如果你是因為我畫了別人而不畫你而生氣，那我向你道歉，我們不要鬧了好不好？”
“噗嗤！”端木永裕還沒說話，寧芙蓉卻已經忍不住笑了出來。
“皇上贖罪，嬪妾不是故意要笑的，只是皇后娘娘，實在是……哈哈。”寧芙蓉掩住嘴，忍不住大笑起來，端木永裕也玩味地審視著顏凝霜，沒有任何要怪罪寧芙蓉的意思。
夠了，真夠了，顏凝霜低下頭去，眼淚迅速滴落，落在地上，毫無聲息，卻在端木永裕的心里砸出了一個大窟窿。
“皇后還是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比較好，身為后宮之主尊卑不分，朕可以不計較，但是今后你當如何做表率？”
“皇上，皇后娘娘也不是故意冒犯您的，您很久沒去看她了，她心里也不好受，您就別生氣了。”
寧嬪假意安撫，可是話里話外的意思卻都是在指責顏凝霜在使小性子，根本沒有皇后的樣子。
顏凝霜低垂下眼睛，聽著他們一唱一和的擠兌，心徒然冷了、涼了。
拳頭一緊，冷冷地凝望向端木永裕，說：“那么不如皇上廢除了臣妾的位子，讓有能耐的人來坐？”
“胡鬧！”端木永裕不顧寧芙蓉在場，當即拍桌而起，嚇得寧芙蓉連忙跪在地上。
端木永裕的怒火再次被挑動，指著顏凝霜的鼻子，怒聲說道：“于家于國，朕都應該是你敬畏的人！可你三番兩次挑戰朕的底限，是當真以為朕不敢廢了你？！”
到了這一刻，顏凝霜反而不害怕了。
她從來就不稀罕什么皇后之位，她在乎的不過是站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