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如前一番看望的儀式后,胡安娜便又看著高朝陽說道:“高書記,今天能不能再給我講點?”
“好吧。”高朝陽想到自己不日就要出發去另一個地方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返回來,于是也就答應了下來。
而胡安娜一聽更是喜出望外,急忙去給高朝陽倒來了一杯茶水,自己便也坐到了他的身邊,等待著高朝陽的開講。
高朝陽跟著胡安娜來到客廳里后,喝了口茶,清了清喉嚨,稍稍地回憶了一下,就又開始了他的講述:
那一年的夏天,我們所在的大隊里,我們只是青年跟當地貧下中農同吃同住同勞動,可是一年下來,我們這些知識青年的糧食就吃虧了兩千多斤。
按說,當時每人每月四十五斤的定糧,還是能湊合著吃的。可是那會兒,只有菜,沒有油,更沒有豬肉。每天還要趕八九個小時的農活,農忙時就是十多個小時。
挑沙,墊地、挖渠、累垛、脫坯蓋房,沒有一樣農活是輕的。午休和夜晚時還要表忠心,去挖兩三個小時的戰備坑,半夜里還是不是搞一些突如其來的緊急集合,搞地我們吃起飯來就如同饕餮一樣。
每次吃飯的哨子聲一響,我們所有的人都能極其自覺地用最快的速度集合好隊伍,用最快的速度唱完“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然后就等著兩塊發糕和一碗稀飯。
發糕說是三兩一塊,實際上卻不足一兩五,外加天冷發布起來,所以也就只有一個小燒餅那么大。
我們當時經常把兩個小燒餅對著一拍,合二為一,變成一個大燒餅后往嘴里一方,眨眼功夫便宣告結束。
那時的人有意思,肚子再餓也不會說,但是,人再有革命意志,胃也是肉長的。在每晚開的學習會上,一旦出現靜場,就立即悔聽見“咕嚕咕嚕”的腸鳴聲。
一群十幾個知識青年混在一起,便會攪得驚天動地。女生餓還要想著男生,每人每頓省下板塊干糧給男生。這樣,每次打飯是就要從很有限的口糧中預留下幾個。
哎我們知青點的轉角不遠處有一個小賣部,里面有不少的外地采購來的糖果和一些本地聲場的糖塊,但是很少有人前去問津。
在一次學習會上,例行公事的斗私批修開始了,人群里一個戴著眼鏡耳朵人站起來發言說道:“我斗私。今天我沒有戰勝饑餓,道小賣部里去買了幾塊糖偷偷地吃了。我忘記了筷子頭上有槍聲,糖塊里面有炮聲。我被資產階級的糖衣炮彈給俘虜了……”
從這以后,就再也沒有人敢去看一眼小賣部了。
又是一年冬天,我有次去參加了一個大型的輸血活動。醫院給了知青點里二十塊錢,給我補充營養。
知青點里就用著二十塊錢,買來了一頭羊。頭一天,一大碗白菜炒羊肉就端到了我們的面前,幾十雙眼睛立即都盯在了碗上。
我自然不能單獨享用,大家一人一口很快就見了碗底。我都沒有記得那天是否吃到一片羊肉。
第二天,炊事員就改變了做法,讓我一個人道伙房里去用餐。炊事員還真舍得放糖。我咬了一口,紅糖水就流得我滿面都是。
誰知就這一口,不僅吸引了炊事員,就連準備吃飯的人也都紛紛伸著頭不動了。我實在享受不了這個特殊。于是就跟大家分著吃了。
第三天吃罷,然而由于大家一起分享了那個原本屬于我個人的半黑饃。
在城里的母親在知道我鮮血的事情后,趁著去北京辦事的機會,用自己一個月的工資,買了一些奶糖蛋糕類的東西給我寄來。
接到郵包,那就是整個知青點的喜事了。隊長在正的我的同意后。就由他做主,五十號人每人一份,霎時分光。
那晚,我沒有睡著,不是因為自己少吃了東西而生氣,二十位母親心疼兒子的那一份心血白費了而感到傷感。
從此,我就再也不讓母親給我寄任何一點的東西了。
大年初一,自然是一個隨便吃的日子,餃子又是最好吃的東西。要知道,在一年中就這么一次呢。
大清早一起來,全部行動,面盆和面,腳盆打餡,大家伙們一起動手。好一頓忙碌,不一會兒就搞定了。
一盆、兩盆、三盆……十二個女生竟然吃去了慢慢地四大盆。
當一個知識青年準備將吃的實在撐不下去的餃子退回伙房的時候,(那時,在我們知青點里,任何吃的東西都不能留在個人那里。當時的人們不會說謊。)
已經吃得都快站不起來的劉曉芬,又支撐著坑沿站起來連連找著手說道:“在給我五個……”
吃罷餃子,還要去給隊里的老農民拜年,那時的老農民自然就少不了紅糖水和大紅棗,熱情的招待一番。
等拜完年往回走的時候,那原來只有幾百米的路,我們去額撐得怎么也走不回去了。
這段經歷盡管已經過去多少年了,但什么時候想起來,都會讓我覺得似乎近在昨日。按古人的話說,那就叫“不思量自難忘”吧?
說到這里,高朝陽也就不再往下講了。他微笑著看了胡安娜一眼,端起茶杯就喝了一口水。片刻之后,胡安娜抬起頭來看著高朝陽說道:“高書記,怎么今天就講了這么一點?”
“噢,你還嫌少啊!”高朝陽笑著看著胡安娜說道:“今天的胃口不大啊。好吧,就再給你講一會兒。”
說著,他就又清了一下喉嚨,略作思索狀。
“好啊,太謝謝您,高書記。”胡安娜笑著十分開心的說道。
“哎,哪來那么多的客套話。”高朝陽看著胡安娜說道:“我開始講了。”
那年月,舉國上下講的是全國山河一片紅——墻頭開花,紅海洋。什么叫一片紅呢?就是在所有只要能寫上標語的墻上,都要寫上紅色的毛主席語錄和有關的標語口號。
干這種活最多的時間實在冬季和夏秋之交。因為在這兩個時間段,是當時的農閑階段,能抽調勞動力,不影響農業生產。
為了搞好紅海洋,當時,每個大隊都有一到兩個人專門負責這項工作。公社里就在夏秋之交和寒冬季節?抽調一部分人力進行突擊活動。
首先,各個大隊抽調幾個勞動力,吧所有要搞紅海洋的墻面,全部用濃濃的石灰水進行一次粉刷,漂白,然后在進行墻頭開花。
搞這個活動,看上去似乎是一件蠻輕松,蠻有趣的事情,可其實不然,卻是一件十分吃力的事情。
夏末秋初,氣溫很高,高高地蹲在墻上的手腳架上,又不能自由的上下活動,在高溫的蒸騰下,不一會就會渾身大汗如流。
要是有一點風還好些,雅士沒有風的時候,就是蹲在蒸籠里了,那味兒真的讓人難受死了。
而干這種活的人多數的都是義務勞動,最多也是大隊里給一點誤工分。
當時,我高中剛畢業,又剛剛是一個夏末秋初的天氣里。在吃午飯的時候,父親跟我說道:“朝陽,公社里決定調你去搞墻頭開花。怎么樣?”
我一聽立即十分高興的笑著說道:“好啊!”
“明天上午你就去公社里報到。”父親看著我笑著說道。
有了這樣的消息,我在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因為在我的心目中,看到那幾個人高高地爬在墻上,寫出一個一個斗大的美術字來,實在是一件十分榮耀和了不起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我吃罷早飯——一碗薄薄的有昨天剩下來的冷飯化成的稀飯,穿著一件短褂子,就興匆匆的向著公社的方向趕去了。
那時候,我們大隊道公社里雖然已經通了公路,但還沒有設停靠站。從家里道公社里大約有十幾里的路程。
經過不到一個小時的匆匆趕路,在八點左右終于趕到了公社里。到達公社里的時候,我的短褂子差不多已經讓汗水給淋濕了。
來到公社會議室里,已經有十多個人坐在那里了。在這些人中間,只有公社管教育的謝老師我認識,其余的人就都不認識了。
但全部都是男的,沒有一個女的。他們都是二十多歲到三十幾歲的年齡。只有我年齡最小,十七歲。
我們這些人緊緊地跟著謝老師走著。我一路走著,心里既緊張有興奮,緊張的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好這活兒,興奮的是自己終于也能參加這樣的活動了。
“高朝陽已經到了。我們出發吧。”
謝老師微笑著看了我一眼,在把那幾個人向我作了簡單的介紹后,我也把自己的大名報給了大家后,謝老師就帶著大家一起走出了會議室,走出公社的大門,向著公社的東南方向走去。
我們這些人也緊緊地跟著謝老師飛快地走著,走了大約二十多分鐘的時間,來到了一堵朝南的高大的墻壁下面。
這堵墻已經被用石灰粉刷了一遍,整堵墻看上去雪白的一片。墻邊還搭著一個高大的手腳架。
謝老師和幾個人拿著寫字用的工具爬了上去。
我因為年齡最小,又是第一次干這活,怕有危險,所以就沒讓我上去。就想我現在下面做幫手,傳送寫字用的工具,幫著看他們的字寫的怎么樣。
剛開始的時候,由于氣溫還不是很高,還感覺不到怎么熱,可是,隨著中午時間的慢慢臨近,當太陽快升到頭頂上的時候,上逼下烤,再加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風,又蹲在高墻邊上。
人們一個個都已經渾身是汗了。那幾個在上面進行著高空作業的人,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謝老師,你們下來歇一會兒吧。”一個瘦高個子的人仰著頭,看著整站在十幾米高的手腳架上正在忙碌著的謝老師大聲的叫喊著。
“在等一會吧。就好好了。”肖老師一邊手里不停的干著活,一邊大聲的說道。
在這樣高的上面寫大字,正在寫字的人是不能顧及到整個字的筆畫和間架結構的安排了,所以就只能靠著相面的人幫助看著了。
再加上不能爬山爬下的前來觀察字的好壞,所以,只能是一次性完成了。
就這樣,道中午十一點多的時候,他們從上面下來,四五個人總共就寫好了十五個字。而且僅僅是用彩粉筆起好了草稿。
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十幾個人就在謝老師的帶領下回到公社里去吃午飯了。菜是五分錢一小碗的毛豆和一大碗的米飯,外加一碗咸菜湯。
大家津津有味地吃好飯,稍事休息,就又向著目的地出發了。
下午的工作是在上午的草稿上面填上顏色。
當時的顏色不像現在用的是大紅漆,而是一種大紅的分裝顏料,加上牛膏和水煮沸融化而成的。
由于在這么高的高空上工作,不能把大桶的顏料提上去,只能用一斤左右的茶缸裝著提上去。這樣又不太重,又方便。
當然,在填色前勾邊仍舊是謝老師他們幾個人。因為在用顏料勾邊的時候,還可以做最后的一次修改調整,之后才是填色。
什么叫填色呢?就是吧已經勾好邊線的空心字全部用顏色填滿,成為一個美術字。
填色比較輕松,只要注意別超出已經勾好的邊線就成了。這樣大的字,填一個字也得好幾十分鐘。再加上上下傳遞顏料的時間。
等到把這十多個字全部寫好,從手腳架上下來時,填色已經開始暗下來了。
“朝陽,你就趕快回去吧。”謝老師看著我關心的說道:“路上注意安全。”
于是我便馬不停蹄的往家里趕去,到家里后,跳入河里洗好澡,吃好飯就開始休息了。第二天有事老一種會兒,這樣一直干了半個月左右的時間,直到秋收冬種開始了,這才停止了我們的事兒。
講到這里,高朝陽停下來喝了一口水。
“哦,這樣做是不是一種很大的浪費?”胡安娜十分惋惜的說道。
“這哪能叫浪費?這是一種文化政治思想工作。你不看到現在有的地方也有這樣類似的標語口哈和圖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