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雖然不大,打在李言的身上卻讓以小權子為首的人一個比一個著急。
小權子回頭對身后的宮女道:“還不快去取傘來!”
“不用了,”李言視線沒有移動,“都回去吧,不用理朕。”
小權子很想拉住他的手臂將他拖回去,可到底不敢,“圣上,萬事好商量,圣上與太后是親母子,哪有什么說不開的話?還請圣上保重龍體啊!”
李言眉頭微皺,“朕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們都走開些,不要來煩朕!”
“圣上……”
“這是命令!”李言低吼。
小權子被他嚇得瑟縮了下,不敢再說什么,向后退開了些,卻也不敢退得太遠。
宮女將傘撐在他頭頂,也將詢問的話吞回去了,只同他一起安靜地站著。
李言在雨中站立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瑤妃與尤妃最先趕了過來,見狀爭著搶著上前要給李言撐傘。
小權子指揮著一眾太監宮女攔住她二人,“二位主子,圣上發了火,不許人靠近,還是不要上前打擾了吧?”
“那你便任皇上淋雨么?”瑤妃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是怎么做奴才的,我看你這總管太監也不要做了!”
“就是,皇上若是病了,你擔待得起么?”尤妃推搡著他,“快讓開!”
李言被她們吵得煩,怒道:“都給朕閉嘴!”
瑤妃和尤妃被他嚇得一顫,都不吵了,委屈地望著李言的背影,希望他能回頭看上自己一眼。
“朕再說一遍,”李言的耐心早已失去,“你們該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別來煩朕。”
聽出他話中的寒意,瑤妃和尤妃也不敢造次,互相看了一眼,紛紛向后退去。
在一旁默不作聲看到這一切的辰妃和泠妃無聲地交換了個眼神,又如來時那般,不聲不響地走了。
瑤妃和尤妃卻沒舍得就這樣離開,退到了李言寢殿拐角的屋檐下,探頭向他那邊瞧。
“皇上怎么一直看著那邊,”瑤妃撇嘴道,“那邊有什么好讓皇上這般牽掛的,頂著雨也要看。”
尤妃道:“那邊除了睿親王府,也就沒什么了吧?”
二人愣了愣,異口同聲道:“難道說……”
李言就這樣望著白清寒所在的方向,一站便是整整一夜。淅淅瀝瀝的小雨陪了他整晚,依然未停。
自己不在他身邊,也不知他能不能睡個好覺。李言深深嘆了一口氣,道:“小權子,準備一下,朕要更衣上朝。”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小權子聽得不好受,忙接過宮女手中的傘迎了上來,“是,奴才這便叫人去準備,時辰還早,圣上先進去歇一歇吧。”
李言想要邁步轉身,整夜未曾挪動的雙腳頓時傳來陣陣酥麻,讓他如踩在棉花里一般找不到真實感,幾乎站立不住。
小權子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擔憂道:“圣上,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李言暗自運功活了活血脈,站直身子,“只是站得太久了,腳有些不聽使喚,無礙。”
小權子不甚放心地放開他,眼中頗多無奈。
沐浴過后換上龍袍,李言拒絕了小權子先吃些東西再上朝的提議,直接往大殿的方向去了。
皇帝親回朝堂坐鎮,群臣的精神都振奮了不少,喊萬歲的聲音比之昨日在街上高出了不知多少倍。
李言有氣無力地道:“眾卿平身。”目光卻停留在了李修的臉上。
李修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微地點了下頭,并且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
李言這才覺得心里好受了些,將心思放在了朝政之上。
果然不出他所料,雜七雜八的事說完了,立后的事又再被提起。李言靠在椅背上,只覺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頭也昏昏沉沉了起來。
眾臣你一嘴我一嘴地勸他早日立后,也不管他一聲未吭,自顧自說得起勁。
李修看著半閉起眼睛坐在上頭的李言,皺了皺眉道:“皇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李言本還想強打精神,聽到李修的問題,心思轉了轉,開口先咳了兩聲道:“沒什么,許是有段時日沒上早朝了,有些不習慣吧。”他這一咳,倒覺喉間真癢了起來,又連咳了好幾聲才停下來。
下頭眾臣見狀也不好再繼續說下去,都關心起他的身體來。
李言對此十分滿意,示意小權子宣布退朝。
從朝上下來,李言便覺有種頭重腳輕的感覺。他知道自己需要休息,卻仍是囑咐了小權子先將李修請到寢殿來。
小權子也瞧出了他的不對勁,叫人去請李修的同時,還另吩咐小太監去將太醫找來。
李修來的時候,見李言正靠窗坐著,宮女捧著碗粥想要喂他,小權子在一邊苦口婆心地勸著,可李言就是無動于衷。李修走過去,將碗接了過來,對小權子和那宮女道:“我來吧。”
“王爺,”小權子為難道,“這,這怎么行……”
李修對他笑笑,“沒關系,這里交給我,你們去忙。”
小權子看向李言。
李言道,“都先出去吧。”
小權子這才招呼了其他人到外邊候著去了。
隔著碗,李修試出粥并不燙,便舀了一勺遞到李言嘴邊,“你小時候我都沒喂你喝過粥,長得這么大的時候居然補上了。”
李言無力地笑了笑,“九叔少要逗我了,我沒胃口,放著吧。”
“我猜你從昨日到現在還什么也沒吃,”李修并沒有縮回手,“你這樣身子會受不住的。”
李言撐著好像有萬斤重的頭,“我是真地吃不下。”
“這樣吧,”李修道,“你把這碗粥喝下去,我把白公子的情況告訴你。”
李言稍顯吃力地抬頭,“這也要講條件?你明明知道我找你來為的便是這件事。”
“所以我才沒開別的條件,省得你不答應。”李修從容道。
“……”
李言妥協,接過碗來三兩下便將粥喝干凈了,而后放下碗道:“說吧。”
李修將他從椅子上扶起來,來到床邊,從上到下掃了他一眼道:“用不用我幫你脫衣服?”
“……”李言失笑,“九叔,我真地不是小孩子了。”他說著自己動手解起衣衫來。
李修等他躺到床上蓋了被子才道:“昨晚他毒發,看樣子很痛苦。宮三哥說須得在他情況穩定下來后才能充分了解到這毒對他的影響有多大,應該是等他醒了才好幫他看診吧。我將你的心情都傳遞給了他,至于他愿不愿接受,那便不是我管得了的事了。”
李言微笑,“九叔總能很好地理解我心中的想法。”
李修問道:“你是認真的?”
李言正色,“不能更認真了。”
李修點了點頭,“往后的路怎么走,我相信你心中自會有打算,不過有一點,不要再讓我給你做牛做馬。”
“我什么時候……”李言咳了兩聲,“這次多謝九叔了,還要麻煩你再幫我多照顧清寒一段時間。”
李修沉吟片刻道:“他若跟你不是一般想法,要走的話我不好強留。”
李言嘆息,“便幫我告訴他,我會盡快想辦法抽身去找他的,還有,我從來沒有騙過他。”
小權子在外頭報說太醫來了,問李言要不要給太醫瞧瞧。
李修替李言答應了下來,勸了他好生養病后,便離開了。出門時瞧見和太醫同來的還有李言的幾位妃子,李修覺得,李言的病大概會加重。
從宮里一路出來,李修聽的都是李言淋了一夜雨的事,沸沸揚揚地傳得好不熱鬧。他認為李言如此癡情的舉動不能浪費,有必要讓白清寒知道才行,于是他回到王府的第一件事便是詢問白清寒是否起身了。
白清寒的確已經起了,可他的精神看上去并不比徹夜未眠的李言好多少。
李修邁步進來,看著他頂著一張蒼白的面色無力地斜靠在床頭,不由搖頭嘆道:“你說你們二人,這究竟是何苦?”
白清寒的眉幾不可見地動了兩下,自己這副樣子便也罷了,他何以說“二人”,莫不是李言也發生了什么事?心中雖然好奇,他卻逼迫自己不去想,既然決心要斷,便無需再留迷戀。
李修卻不理他心中轉了多少念頭,又是否想知道此事,徑自說下去道:“昨晚你毒發之后,我派人將消息告知了皇上。他很心急,卻不能出宮,只好一個人在寢殿外對著這個方向站了一整夜。不巧的是,昨夜一直在下雨,所以他因為淋了一夜的雨而染了風寒,病倒了。”
白清寒坐直身子,抿緊雙唇,半晌才道:“那是他的事。”
“但我離開時他托我帶話給你,這總是你的事了吧?”李修道,“他說,他會盡快想辦法抽身來找你,還有,他從來沒有騙過你。”
對白清寒來說,隱瞞不過是欺騙的另一種形式罷了。縱然他能相信李言待自己是真心的,卻無法忍受和別人分享他的感情、他的人。或許看在李修等人的眼中會認為自己不識好歹,可對于感情,白清寒便是這般看待的,說他苛刻也好,無理取鬧也罷,他不想再繼續這樣與李言糾纏下去了。
白清寒站起身向外走,“叫他不必再想辦法了,我這便離開,就讓他安心做他的皇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