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開端是十分順利的,完全如虬羅王所料那樣成功地見到了李治,并受他邀請留在宮中出席晚宴,只等在李平的安排下接應的人能夠順利入宮發送信號,蕭肅便可動手。
不過誰都沒想到,當晚還是出了變數,那便是李治決定在烏玉卿與蕭肅面前提審以通敵叛國之嫌收入天牢的李修,讓他們當面對質,看看是不是確有其事。
這個變數讓蕭肅有些猶豫,不清楚李修究竟有幾分斤兩,便無法確定在有他的情況下自己能否成功,更重要的是,自己能否將烏玉卿安全帶離。不敢拿烏玉卿的性命冒險,蕭肅于是試著勸烏玉卿放棄,早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不過話是這般說,可走到這一步已經無法再同接應的自己人取得聯系,實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狀況,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烏玉卿當然也明白眼前的形勢和蕭肅心中所想,但他卻沒有直說,而是故意問蕭肅是不是怕了李修,以此來激發他的斗志。事已至此,早已不容他們回頭,也只有祈禱李修并不如李平所說那般厲害,蕭肅也不要因此而分心。
然而這一次幸運并沒有眷顧蕭肅這個戰神,他出其不意的刺殺被李修用身體擋了下來,而后本想再行追擊,卻因為李修以烏玉卿的性命相脅而不得不放棄。為救烏玉卿,蕭肅與李修正面對上,傷在了對方的掌力之下。幸好接應的人制造出了足夠的混亂,又有李平等大寧朝中官員打點好了退路,否則他二人定要雙雙就擒。
在李平等人的幫助下,烏玉卿與蕭肅總算趕在刺殺的消息傳得滿天飛之前出了中都城,可情況并不樂觀。蕭肅每奔出一段距離便要吐幾口血,強撐著回到他們駐扎在城外的營帳時,已是不省人事。
烏玉卿急得眼淚撲簌簌地掉,一遍一遍喚著蕭肅的名字,卻喚不醒那個人。
隨行的大夫忙了整整一夜,天大亮才從營帳里走出來,對一直等在外面的烏玉卿道:“殿下,將軍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休息一段時日便會無礙。”
烏玉卿推開他們便沖進營帳里,將里頭伺候的人都趕了出去,一個人跪在蕭肅榻前,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仿佛只有這樣自己才可以不那么害怕。
許是感受到手上傳來的力道,蕭肅竟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
“肅?”烏玉卿笑著,眼淚卻落得更兇,“你醒了,你覺得怎么樣?對了,我去幫你叫大夫進來,你等……肅?”
蕭肅反握住他的手,阻止了他起身,試著運了運功,覺得氣血并無阻滯,才道:“我沒事,別擔心。”
見了他昨夜吐血吐得那般兇的樣子,烏玉卿哪敢輕易放心,“真地沒事?”
“真地沒事,休息休息便會好了。”蕭肅看著烏玉卿疲憊的面色,微微皺起眉頭,“你是不是一夜沒睡?”
烏玉卿身子不似蕭肅那般強壯,因而他雖沒有受傷,通宵未眠的結果卻是臉色并不比蕭肅好到哪里去。蕭肅不說他還不覺得,被這么提出來,烏玉卿才覺全身上下說不出地累,頭也隱隱作痛。抹掉臉上的淚,烏玉卿埋怨道:“還不都是你嚇唬我,我哪還有心思睡覺?”
蕭肅忍著胸口的疼痛側過身子向里靠了靠,“上來。”
烏玉卿眨了眨眼睛,“你不怕旁人知道了?”嘴上這般說著,他卻已經站起身一邊褪外衫一邊從營帳里探出頭去囑咐外邊的人誰也不許進來也不許出聲打擾了。
等他躺到榻上枕著自己的手臂,蕭肅才道:“反正我們要走了。”
“嗯。”烏玉卿將頭埋在他胸前,沉沉睡去。
烏玉卿醒的時候看到蕭肅正坐在另一側的軟墊上運功,臉色比一早要好了許多。營帳里已有些暗了,看來天色已經不早,自己這一覺倒是睡得香甜。腹中饑餓,烏玉卿躡手躡腳地下了床,不想打擾蕭肅,便穿上外衫想要出去。
“殿下。”蕭肅卻在他要掀開營帳簾子的時候睜開了眼睛。
烏玉卿手一頓,回頭瞪他。
“……”蕭肅慢慢站起身,“玉兒。”
烏玉卿于是又折回來,扶他到榻上坐好,“怎么樣?”
“沒事。”蕭肅道,“餓了吧?等下便會有人送飯菜進來。”
“你吩咐下去的?”烏玉卿眼中透出幾許欣喜,“你知道我這個時候會醒來?”
蕭肅沒有答話。
烏玉卿卻得意地挽住他的手臂,“你對我的了解比我自己對自己的了解還要深,這種感覺真是不錯。”
外邊傳來詢問聲,是送膳的來了。
用膳期間,烏玉卿與蕭肅聽了下頭將領關于中都城內情況的報告。說是李治和朝中百官都篤定了他們不可能順利出城,正在城中大肆尋找刺客。不過發現刺客早已不在城中也不會太久,屆時李治將會大量調兵擴大搜索范圍,說不定還會向虬羅宣戰。目前朝中有李平等站在自己這邊的人壓著,雖然中都城內兵力不足,李治卻還沒有調兵。不過李平的作用并不能持續多久,如果給李治足夠的時間調動兵力的話,形勢將會于己方大大不利。
蕭肅沉默了片刻,對幾位將領道:“兵貴神速,我們今晚便將三十萬大軍整頓起來,你們一邊派人去盯著大寧大軍的動向,一邊讓我們的士兵連夜將中都城圍起來。子時開始行動,中間不要弄出動靜,以免他們有所察覺后會突圍調兵。”
烏玉卿補充道:“天亮后開始逼降,給他們兩個時辰的時間,告訴他們若不同意,我們便要大舉攻城。”
待眾將領都領命出去了,烏玉卿才擔心地看著蕭肅道:“你傷得這么重,明日便要上戰場,真地能行么?”
“行不行總要試一試,”蕭肅平靜地道,“越拖下去勝算越低。”
烏玉卿摔了筷子道:“你沒有把握?”
蕭肅看了他一陣,鄭重道:“我不會死,你也不會。”
烏玉卿的面色這才緩和些,又重新拾起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飯,“說實話,即使我們有三十萬大軍,即使中都城基本算是座空城,我卻仍然不敢說我們一定會贏,總有……不好的預感。”
蕭肅為他往碗里添了些菜,“盡人事,聽天命。”
烏玉卿聳了聳肩,又露出微笑,“不過我本也沒打算要贏,應該說,我本也沒想來打這場仗,輸贏都無所謂了。明日你我要做的,是要從混亂中脫身,其他的事,隨它去吧。”
晚膳過后,蕭肅又抓緊時間運起功來,等到夜深了,便與烏玉卿歇下。驅兵圍城的事已交代好,不用他們再過問,對于此時的二人來說,養足了精力才是最重要的。
大寧不肯投降是在意料之中,烏玉卿只是好奇,在城內兵力捉襟見肘的情況下,他們要如何應戰。
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們竟將少得可憐的兵力分到其他幾座相對小些的城門去,而中都的正門——南門,卻只由李修一個人來守。
要一舉攻下大寧皇宮,需要有大量的兵力同時涌入,最為寬敞的南門便是最好的選擇,因此烏玉卿與蕭肅將重兵布在了南門外。李修一個人守南門,便意味著他要以一己之力對抗虬羅最強勁的軍隊,這如何是常人能夠辦到的事?
看著李修如浴血修羅一般斬殺著不斷涌上前來的敵人的模樣,蕭肅忽然打從心底里佩服起這個人來,如果不是立場不同,他其實愿意結交李修為友。
烏玉卿的確也對他另眼相看,畢竟為國為民做到這一步的人,實屬少數,他自問自己便做不到。然而李修畢竟是打傷了蕭肅的人,就算蕭肅贊賞他,烏玉卿心里也將他劃為一輩子的敵人那一類去了。
李修武藝高強,虬羅兵雖勝在數量多,一時半刻卻沒人能攻破他這道防線。蕭肅本想親自去拖住他,好讓虬羅兵直接去攻城門,卻被烏玉卿嚴令禁止了。他可沒忘了蕭肅身上的傷便是李修打出來的,沒傷的時候尚且不是李修的對手,如今帶著傷,若真是有個三長兩短,那自己還怎么活?對烏玉卿來說,雖然心疼虬羅這么多的兵將喪生于此,但比起這場戰爭的結果,他更在乎的是蕭肅的安危。
李修漸顯不支的同時,蕭肅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他傷得不輕,在馬上一坐幾個時辰早已受不住,可他知道自己便是虬羅的軍心,如果自己不在這里坐鎮,本已久攻不下士氣低迷的虬羅一方必然要潰不成軍。
烏玉卿瞧出他的不對勁,勸他去休息,蕭肅卻是不肯。正當烏玉卿開始威逼利誘之時,李修忽然奮力將奪下的長槍向烏玉卿擲來。明知對方也是強弩之末,長槍必然傷不到烏玉卿,蕭肅還是下意識地飛身出去將長槍踢開。他本已在強撐,妄動真氣之下氣血翻涌,又嘔出一口血來。
烏玉卿跳下馬來,扶起蕭肅的同時下令士兵全力猛攻。
先前便有士兵來報說城中已有人撕開缺口逃了出去,必然是去請救兵無疑,蕭肅知道如今自己倒下,只怕這一戰虬羅不妙。
烏玉卿心中也是一般想法,他將蕭肅的手臂架上肩頭向后方走去,“肅,是我們脫身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