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子殿后，烏玉卿便將自己關在房中不出門。

自從蕭肅的身體長高，軟榻再也睡不下后，他就從烏玉卿的房間里搬了出來，所以連個名正言順進去安慰烏玉卿的理由也沒有。當然，即便他進去了，也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大抵還是在一旁干站著。

這會兒他也是干站著，卻是在門外，雙眼一刻也沒有從門上移開過。

索盛過來詢問了幾句，蕭肅本就話少，又不善言辭，便只簡單地說了虬羅王抱恙在身，王后形容憔悴，烏玉卿擔心。此外，還提到了烏玉卿去時七王爺在場的事。

有些事不用多說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索盛暗暗嘆息。

天全黑了烏玉卿才從里頭走出來，開門瞧見蕭肅站在門外還怔了怔，“你一直在這里？”

蕭肅頷首，見他情緒穩了許多，稍稍放了心。

烏玉卿半抬著頭看了他好一會兒，忽而笑了，“蕭肅，你什么時候長這般高了？你才來的時候比我矮那么多，現在居然比我還高了，明明比我小上三歲。”

蕭肅還是沒有說話。

烏玉卿拉了他一把，“走，我餓了，吃東西去。”

用膳時烏玉卿叫人將索盛也叫了來，等酒菜都上齊了，又將所有內侍與婢女都打發了出去。

索盛是個明白人，等人出去了便壓低了聲音問道：“殿下有事吩咐？”

烏玉卿搖頭，示意他二人吃菜，“不是吩咐，是有事想要請教你。”

“請教可不敢當，”索盛道，“殿下有什么事，但說無妨。”

烏玉卿沉吟片刻，道：“你覺得以蕭肅現在的能耐，若讓他帶兵去平頂邊境之亂，勝算有幾分？”

蕭肅身子猛然一震，不解地看向身旁的烏玉卿。

索盛卻很平靜，淡淡一笑，“殿下當年一心栽培蕭肅，屬下便知殿下不單單想要他做個近身侍衛那么簡單，今日聽到殿下有此一問，也不枉屬下早早便將兵法之道傳與他了。”

烏玉卿雙眼微亮。

索盛又道：“雖然屬下將書上學來的和自身攢下的經驗都傳授了他，但蕭肅并無實戰經經歷，能收到什么樣的成效，這屬下卻不敢說了。不過……”

“不過什么？”即便聽他說不敢保證，烏玉卿臉上卻沒有絲毫失望的神色。

索盛看了蕭肅一眼，“不過單憑個人的能耐而言，蕭肅早已超過屬下這個做師父的了。屬下其實一直知道，除了跟著屬下學些拳腳功夫外，殿下還在讓蕭肅學旁的東西吧？對于大寧奇妙的武學屬下是不懂，但曾有幸見過王后的身法，蕭肅學的，應當便是王后嫁到虬羅前的家傳功夫吧？”

“果然什么事都瞞不過索統領。”烏玉卿笑道。只是連他都不知道，王后的那本秘籍只能算是中上乘的武學，卻難以躋身上乘之列。然蕭肅天賦極高，許多不盡完善的地方，他自行研磨參悟，竟練出了比那本秘籍所記錄的更為高明的功夫。

聽烏玉卿這般說，索盛便知他是絕對地信任自己，心里十分舒坦，“以他的功夫，只要雙方兵力相差不會太過懸殊，屬下相信他有足夠的能力在千軍萬馬中取敵軍將領首級。”

烏玉卿的手指一下一下在桌上輕敲著，反復了十來下終于停下，“好，蕭肅，你去。”

蕭肅站起身來跪在烏玉卿腳邊，“恕難從命。”

這是蕭肅第一次這么干脆地拒絕自己的命令，烏玉卿意外地看著他，有些不敢相信。

蕭肅就那樣低頭跪著，也不說原因。

半晌，烏玉卿回過味來，伸手將他扶起，又按他回座位，“我知道如今朝中亂作一團，你擔心我的安危才不愿去，不過你放心，這不是還有索盛呢么？雖然他年紀大了，又有舊傷在身，但我相信他還是有能力保護好我的。對吧，索統領？”

索盛：“……”殿下你確定這是在讓蕭肅放心么？

蕭肅皺著眉。

烏玉卿接著勸道：“我先前聽說父王要七王叔去邊境平亂，心中其實很不贊同，如今是七王叔自己不愿去，那可是再好不過。你想，邊境起亂百姓受苦，若能將這件事平定，那將是大功一件。七王叔勢頭正盛，若是叫他立下這件大功，連百姓都擁戴他的話，那我可就更不好辦了。但若這件大功是我立下的，我便會得到百姓的支持，而你帶出去打了勝仗的軍隊，將成為我烏玉卿的力量，這樣我們便可以不再怕七王叔了，是不是？”

蕭肅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道理，但誰敢保證自己去打仗的這段時間，七王爺不會對烏玉卿下手？勢單力孤的太子在七王爺這匹餓狼眼中不過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他想什么時候動手，全看他心情罷了。

見他還是不肯答應，烏玉卿握住他的手，聲音放得更柔，“我相信你去的話一定不會拖得太久，說不定幾個月便會回來，七王叔就算想有所行動，沒準還不等他將一切部署完，你便已經回來了。”

被他握住的手有些僵硬，蕭肅終于肯抬起頭來看烏玉卿的臉，他的笑臉，總是能安撫內心的煩躁。

索盛忽然道：“或許還有一個辦法能夠牽制住七王爺，讓他在短期之內不敢輕舉妄動。”

蕭肅這一次倒是極快的開了口，“什么？”

“朝中除了王上和七王爺這兩股最強的勢力外，還有一股同樣不可小覷。”索盛道。

烏玉卿自也清楚，“可惜羅國丈絕不可能為我所用。”

索盛為自己倒了杯酒，緩緩地道：“不能用一輩子，卻能用一時。如果二王子跟著蕭肅去邊境的話……”

到時要是七王爺要謀反，自己便可以烏明卿的性命作威脅逼迫羅國丈與七王爺對抗，他做外公的擔心自己外孫的安危，想來不會不從。烏玉卿連連稱妙，笑道：“索盛，你說要是我把這個主意是你出的這件事告訴羅國丈的話，他會怎么樣？”

索盛淡定地喝酒，“屬下知道殿下不會的。”

羅國丈一直想要擁烏明卿成王的事虬羅人盡皆知，他在烏明卿身上下了大注，定會盡全力保護烏明卿無事，這一點蕭肅不懷疑，但是……

“怎么才能讓二王子也去邊境？”蕭肅問出問題的關鍵。

烏玉卿臉上一點點現出壞笑，“看我的就是了。”

每日午前烏玉卿都要和其他王嗣在一起讀書，蕭肅也在他身后旁聽。這日放課后，他火急火燎地拉著蕭肅便往外沖，沖到學堂外的假山后竊竊私語了起來。

蕭肅看著他指手畫腳，聽著他念念有詞，眼中滿是莫名其妙。

烏玉卿一邊繼續念念有詞，一邊用眼角搜尋著烏明卿的身影，見他已經走近了卻是一副想靠近又拉不下臉來靠近的模樣，故意用他能聽得到的聲音道：“我不管不管，反正這次我一定要跟著你，這么好玩的事情你休想丟下我一個人去！”

“……”蕭肅無語，出戰真是太好玩了。

烏明卿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湊過來，“你們要去哪兒？”

烏玉卿一把捂住他的嘴將他也拖到假山后，“你不要吵，被別人聽到就不好了。你怎么會在這里？”他最清楚烏明卿什么都要和他爭一爭的脾氣，從小到大從未變過，不然也不會用這個辦法，這個問題實是明知故問。

烏明卿拉下他按在自己嘴上的手，也不知是憋得還是氣得，雙頰通紅。他瞪了烏玉卿一眼，沒好氣地道：“你要到哪里去？”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烏玉卿收回手之前，還嫌棄地在烏明卿的衣衫上蹭了兩下。

烏明卿氣得臉更紅了，“你不告訴我我就告訴別人了！”

“噓……”烏玉卿忙向他做噤聲的手勢，同時探頭出去四下望了望。

烏明卿愈發好奇，“我可以不說，但你要告訴我你們要去哪兒。”

烏玉卿一臉不愿意。

烏明卿作勢要喊。

“等等等等等……”烏玉卿皺了皺鼻子，“我說的話，你要答應我不許告訴別人。”

“好！”烏明卿毫不猶豫地回答。

烏玉卿又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道：“父王要把蕭肅秘密派出去執行任務。”

烏明卿更好奇，“什么任務？到哪里去？”

烏玉卿攤手，“他不肯告訴我。”

蕭肅無辜地站在那里，“……”

烏明卿知道蕭肅對烏玉卿的忠誠，既然他連烏玉卿都不肯告訴，自然也不會告訴自己。烏明卿本是少年心性，適才聽烏玉卿說好玩要跟著去，他自己便也動了心思，對烏玉卿道：“要我不告訴旁人可以，我要跟你們一起去。”

烏玉卿毫不掩飾眼中的不情愿，“他連我都不帶，怎么會帶你。”

“那我會將這件事吵得人盡皆知。”烏明卿道。

烏玉卿哼了一聲，為難地看著蕭肅，“蕭肅，你看……”使眼色使眼色……

蕭肅收到烏玉卿的暗示，可他不像烏玉卿那么會演戲，只是面無表情地道：“屬下知道了。”

烏玉卿開心地回身與烏明卿擊了一掌，又有些尷尬地將手背回身后。

烏明卿比他還尷尬，長這么大他與這位王兄的關系就沒這么融洽過。他干咳了兩聲，眼神向別處瞟，“什么時候走？”

擔心蕭肅露餡，烏玉卿搶先道：“蕭肅說是三日后的子時，到時你到太子殿來找我。記得千萬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的母妃也不行，否則我們誰都走不了。”

因為聽他說是秘密任務，烏明卿對這個時間毫不起疑，“你放心，我說話算話。”

看著他歡快離開的背影，烏玉卿得意地對蕭肅擠了擠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