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正向外走的時候，閔逍遙忽然喚道：“幽然。”

本就拖著步子走在最后的禹幽然當即駐足，回頭看過去。

閔逍遙并未睜開眼，卻似感覺到了禹幽然詢問的視線，“留下。”

聲音雖輕，卻也沒逃過閔思怡的耳朵，她不悅道：“為什么讓他留下，旁人一樣可以照顧你，而且若不是因為他你又怎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閔逍遙不語。

閔思怡還待再說什么，卻被軒轅越攔住了。

“好了，”軒轅越讓出路來示意她先出門，“孩子的事讓孩子自己解決，同樣的錯誤不要再犯第二次。”

閔思怡身形微震，瞪大眼睛看著軒轅越。她知道軒轅越是在告誡自己不要再試圖左右閔逍遙的人生，閔逍遙會有今日，并非是禹幽然所害，而是自己。重重哼了一聲，閔思怡邁著憤怒的步伐，頭也不回地走了。

房中很快靜了下來。

禹幽然有些局促地一直站在原地，望著叫自己留下后便沒有下文，也不知是不是睡著了的閔逍遙。看著那對有些干裂的唇，禹幽然忽然覺得一陣口干舌燥，手不由自主地向桌上閔逍遙剛用過的水杯伸去。

閔逍遙卻又突然道：“過來。”

禹幽然只好將剛觸到水杯的手又縮了回來，舔了舔下唇，一聲不響地走了過去。

閔逍遙這才睜開眼睛，手指在床沿上輕輕點了點，“坐。”

禹幽然猶豫了下，還是聽話地坐到他身邊。

“適才我問你的……”閔逍遙話說一半，眉頭又皺了起來，將臉轉向墻壁那一側，手驀地扯住被子。

禹幽然心跟著一緊，“痛得厲害么？我去叫三哥。”說著便要起身。

“沒……事……”閔逍遙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的同時，扯住被子的手已改去抓禹幽然的腕。

禹幽然擔心地反握住他的手，“你別逞強。”

閔逍遙吐出一口氣，吃力地將另一只手挪向心口，掌心壓在上頭一下一下按著。

他痛苦的神情攪得禹幽然心中萬分難受，忙探手過去代替閔逍遙在他心口處輕輕揉著，“這樣會好些么？”

疼痛并未減少，可心中卻柔軟了許多，閔逍遙移開自己的手任他去忙，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好……很多。”

禹幽然便仔細地為他揉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閔逍遙才依依不舍地道：“好了。”沒辦法，有些事情他還想要問清楚。

禹幽然停了手，又確認般地去看閔逍遙的表情。看到他額上因為疼痛而滲出的汗，禹幽然并未多想，抬袖一點點將汗拭去。

閔逍遙的目光也愈發柔和了起來。

當禹幽然忙完這一切對上閔逍遙的目光時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臉上不經意流露出的心疼在轉瞬間被悉數收起。

閔逍遙眨了眨眼睛，也覺得自己一定是痛得眼花了，才會有他在擔心自己的錯覺，“適才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

“什么問題？”禹幽然隨口道。

閔逍遙知道他是有心回避的，可卻不肯放過他，“你希不希望我好起來？”

“自然是希望的。”禹幽然避開他灼熱的視線，“少主是為了救屬下才險些丟了性命，屬下怎會不希望少主好起來？”

“少主……”閔逍遙念著這兩個字，苦笑，“軒轅宮我已經還了回去，你何以仍是這般稱呼我？”

禹幽然解釋道：“宮主說了，兩個都是他的兒子，兩個都是軒轅宮的少主。”

對于軒轅越的認可，閔逍遙并不在意，他另有所執著的事，“可我想聽你喚我的名字。”

禹幽然沉默了片刻，道：“少主，你該休息了。”

“呵……”閔逍遙眼中的柔情都不見了，傷心，難過，悲哀，絕望，許多種感情在他眼底飛縱而去，最終化作一片虛無，“你先前說我還沒有贖完我犯下的罪，現在呢？”

他突然變得冷漠的聲音讓禹幽然心慌，“宮主……已經不怪你了。”

“可你卻還不能原諒我是么？”閔逍遙自嘲道，“也對，我不過搶了他一座軒轅宮，卻騙了你一腔真情，孰輕孰重，我也知道。”

禹幽然緊緊握住雙拳，“少主言重了，屬下一個人怎能和軒轅宮那么大的基業比？”

可這一個人對我來說卻比什么都重要。“你到底還是不肯原諒我……”閔逍遙低低笑了起來，笑夠了才繼續道，“是啊，我并沒有死，怎么求得你的原諒？”

禹幽然被他的話深深刺痛，同時也怕他再為此動輕生的念頭，強自穩了穩心神道：“屬下真地沒有再怪少主了，少主為了救屬下連命都可以不要，屬下對少主還有什么是不能原諒的呢？”

“那你為何還要這……”閔逍遙突然醒悟，“你可以原諒我對你的欺騙利用，卻不能重新接受我，我們之間永遠都只能是少主與屬下的關系，是這個意思對么？”

禹幽然低下頭，“屬下愿將那段不愉快的過去忘卻，請少主也不要再在意了。”

曾經那么希望他可以不再計較那段過去，可真聽到他這般說的時候，心里卻只余一片悲涼。“你覺得和我相識到現在，”閔逍遙知道他說的那段過去不單單是從他知道自己的欺騙開始，“真地一丁點的愉快都沒有么？”

當然有，很多，在不知道他是在利用自己之前，禹幽然一直認為和他在一起度過的那段日子是自己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甚至有時候會希望自己永遠都不知道真相，就那樣被他騙一輩子。禹幽然覺得自己已經足夠狠心了，可卻依然無法點下頭去，只能抿緊雙唇什么也不說。

見他沉默，閔逍遙的心徹底死了，“你走吧。”

禹幽然站起身向外走，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還沒有多謝少主的救命之恩。”

“不必。”閔逍遙閉上雙眼，身上心上都透著說不出的疲憊。

禹幽然又看了他一眼，抹了下不知何時濕了的眼角，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