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禹幽然開始以為閔逍遙是不是就要將身體里所有的血都吐光了的時候，他的情況終于穩定了下來。

宮新羽拔出最后一根針，抬袖拭了拭額上的汗，想要起身，眼前卻一陣發黑，險些一頭栽倒。

舒子晏眼明手快地扶住他，“三哥，你不要緊吧？”他知道行針需要極其專注的精神，是件非常耗心血的事，雖然宮新羽并未為閔逍遙送內力，可他的樣子比自己這個折損了內力的人還要糟。

宮新羽緩了緩，暈眩感過去了才開口道：“我沒事。少……閔莊主的命也總算暫且保住了，再為他送兩個時辰的內力，大家便可以歇一歇了。”

“暫且？”這兩個字讓禹幽然的心顫了顫，“三哥的意思是說，他可能還會有危險？”

宮新羽眉宇中隱約透著幾分憂慮，“心脈上的傷本就是極難痊愈的，他這幾次三番的傷在心脈，就算好起來，身體的底子也必然大不如前。而在好起來之前，他的身子定會異常脆弱，興許一次小小的風寒都能要了他的命。需要注意的東西有很多，一點都馬虎不得。”

禹幽然抿緊了唇，也就是說，也許自己一輩子都要為那個人的健康擔憂么？

天光微微放了亮。

軒轅越對正在給閔逍遙運功的軒轅晗燁道：“燁兒，可以了，你歇歇，我來吧。”

“不行！”顏俊第一個攔著，“宮主運功的時間最久，還是讓屬下來吧。”

軒轅晗燁收功，扶住無力軟倒在自己懷里的閔逍遙，“阿俊說得對，爹，您還是先回房好好歇息吧。”

“這里我的功力最深厚，我多耗費些不打緊。”軒轅越說著，又要湊過來。

禹幽然過去半抱住閔逍遙，“這一夜只有我什么都沒做，還是我來吧。三哥不是說再有兩個時辰便可以了么，我在這里照顧著便是，大家都累了，快去歇著吧。”

鐘毓知道禹幽然是一定不肯離開的，“也好，但你不要分心，不要胡思亂想。”

禹幽然勉強扯出個微笑，“四哥放心，這關乎到他的性命，我哪敢有一絲一毫的疏忽。”

宮新羽拍了拍他的肩，“有什么事的話要記得叫我。”

舒子晏也囑咐道：“我安排了好幾撥弟子在門外候著，你叫一聲便會有人來，隨時通知我們。”其中也不乏為了阻止閔夫人進來吵鬧的，她這一夜來了好幾次，次次都攪得人靜不下心救人，若不是有軒轅越的勸阻，只怕救人一事很難進行得這般順利。

禹幽然坐在閔逍遙背后，將內力緩緩送入他的體內。他清楚如果這會兒自己還不斷想著閔逍遙安慰的話，很可能會導致真氣逆流，走火入魔。自己受傷倒是不打緊，若是因此連累閔逍遙丟了性命，那可就再也沒有挽回的機會了。先前兄弟幾人一直沒有讓自己來，便是因為這個吧，禹幽然想道，若不是宮新羽宣布閔逍遙的命暫時保住了，他們說不定還是不會讓自己來做這件事。

閔逍遙會沒事，這樣的信念讓禹幽然原本躁動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雜亂的思緒一一潛藏，送入閔逍遙體內的真氣也變得平緩而穩定。

宮新羽說兩個時辰，禹幽然卻是足足堅持了近四個時辰，若不是提醒自己要留些力氣照顧閔逍遙，禹幽然還想繼續下去。

扶了閔逍遙躺下，禹幽然將他染了血的衣衫換下，又為他擦了遍身子，這才坐在床邊稍稍休息了片刻。凝視著那張毫無生氣的面容，好不容易平復的心痛又被喚起，禹幽然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撫著他的臉，“你怎么這么傻，怎么這么傻……”

雖然聶威的目的本就是要傷害閔逍遙，可禹幽然還是不能否認他是為了救自己才會傷成這樣，他不清楚聶威的心思，他只是不想自己受到傷害。禹幽然想起軒轅越大壽那一日，他也是為了救自己而被涼河老怪打傷，不論他怎么欺騙自己利用自己，他始終都是那個愿意代替自己承受傷害的人。那日涼河老怪是求色，并未出全力下殺手，閔逍遙雖受了些傷卻沒什么大礙；可聶威卻是不同，他從一開始就想取閔逍遙的性命，下手毫不留情。中都南門外的那一日，自己曾對他見死不救，后來他也說要將命交到自己的手上以成全自己，這樣的事發生過太多次，似乎注定了閔逍遙生命中要有這樣一劫。

他將軒轅宮還了回去，因為他曾這般承諾過自己；他在最后的那一刻，仍在執著地請求著自己的原諒；他說他活得夠累了，不想再繼續，是因為自己始終不肯給他生的希望……

禹幽然突然覺得，不止是閔逍遙傷害過他，他也一直在傷害著閔逍遙，且并不比閔逍遙所給的傷害少到哪里去。如今軒轅宮又換回了原來的主子，好像所有的事又回到了原點，可禹幽然記得自己說過，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沒法因為事情回到原來的模樣就當作什么也沒發生過。他的想法依舊沒變，所以就算閔逍遙好起來，他也無法忽視自己曾經給過他的那些傷害。自己與他早已在互相傷害中漸行漸遠，已經不知該如何相處下去了，又或許，自己本就不是適合他的那個人。

“當日去白梅山莊的人不是我就好了，”禹幽然低聲在閔逍遙耳邊道，“我沒有對你動心，你也不曾說過喜歡我就好了，我們……不該在一起……”

禹幽然被軒轅宮眾人保護得很好，閔思怡只得將火氣一次次發在喬馨身上，不僅叫人將她軟禁了起來，還要時不時便去罵她一頓。

對于她的責罵，喬馨一點也不在意，只呆呆地坐在一邊等她罵個痛快，才在她罵夠了想走的時候開口請求要見閔逍遙。

她當然是見不到的，閔思怡不會允許。氣沖沖地從喬馨房中出來，閔思怡又去探望已經昏睡了三日的閔逍遙。

軒轅越和幾位堂主都在那里，閔思怡徑直走到閔逍遙身邊坐下，握住他的手才抬頭看了眼軒轅越，不甘不愿地道：“你救了逍遙，我說話算話，軒轅宮還給你，我不要了。”

軒轅越無奈地搖了搖頭，“逍遙和燁兒一樣，都是我的孩子，我并非是為了軒轅宮才救他。”

閔思怡滿心怨懟，“怎么可能一樣，你何曾疼愛過他？”軒轅越看了看昏迷中的閔逍遙，轉而對眾堂主道：“你們記得，燁兒和逍遙，往后都是你們的少主。”

眾堂主抱拳，齊聲應道：“是！”

少主，少主……禹幽然在心中重復著這個稱呼，想就算不能在一起，自己也多了可以守在他身邊一輩子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