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鐘毓來到軒轅宮與軒轅晗燁說了要一同上路,李修看到軒轅晗燁與幾位堂主眼中都閃過意外,不過對于自己的到來還是很高興的。此行去雪山興許困難重重,有李修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也說不定,而且他是洛洵兄長,是可以信任的人。
往雪山去的路眾人都不熟悉,但是那邊人煙稀少的事倒是都清楚,猜想很可能出現趕路到夜里遇不上客棧或民居等情況,為了確保眾人至少有個暖和的覺睡,軒轅晗燁決定趕馬車上路。
為圖快些趕路,軒轅晗燁并未帶太多人手,除了北斗七星堂各堂主外,只有四名弟子隨行。要睡下這些人,馬車顯然不只四輛,幾位堂主便都搶著要來趕車,最終是如影和隨行接過了這項重任。
出發前,軒轅晗燁瞥見鐘毓要上舒子晏所乘的那輛馬車,走過去將他拉下來道:“人是跟你來的,你這樣冷落人家說不過去吧?”
知他說的是李修,鐘毓低頭,咕噥道:“可又不是為了我才來的。”
軒轅晗燁笑道:“是,我知道他是為了洛洵才來,那你難道讓我和洛洵去陪他么?”
“他那么大個人,”鐘毓撇了撇嘴,“還非要有個人陪著才行么?”
“吵架了啊……”軒轅晗燁了然道。
鐘毓咬了咬牙,“沒有。”
軒轅晗燁拍了拍他的手臂,“那便去吧。”
自己不動他便不動,鐘毓無奈地嘆了口氣,上了李修的馬車。
為了方便休息,馬車里頭的座椅已經被撤去,車廂內整個變成了一張寬敞的大床。
李修正在一邊看書,鐘毓進來后自覺坐到另一邊,沒有打招呼,也沒有看他。
從書中抬起頭來,李修看向鐘毓,淡笑道:“我來時沒想這么周全,還要軒轅宮為我和如影隨行準備膳食和馬車,給鐘堂主添麻煩了吧?”
客套話讓鐘毓沒來由地心煩,同時覺得李修像早就篤定自己一定會上這輛馬車一樣,這種自己被他吃得死死的感覺糟糕透了。他是不是在看自己笑話,他是不是在心里偷笑?這樣的念頭一產生,立刻變得洶涌了起來,即使心中勸自己說李修只是還在生自己的氣,是自己對不起他在先,但顯然理智想要戰勝澎湃的怒火,已經不可能。靠在車壁上閉上眼睛,鐘毓語氣生硬地道:“軒轅宮麻煩王爺的地方也不少,我們彼此彼此罷了。”
李修怔了怔,也不再說話了。
馬車很快動起來。鐘毓起初只是不想理李修,誰知眼睛閉得久了,困意竟漸漸襲來。在馬車搖籃一樣的輕微晃動中,鐘毓不知不覺睡著了。
醒來時身上蓋了一張薄被,鐘毓瞥了眼仍在看書的李修,將被子丟到一旁,敲了敲車門問時辰。
不等趕車的弟子回答,前頭便傳來“原地休息”的聲音。鐘毓等車停下,門從外頭被打開,便頭也不回地跳下去了。
李修放下手中的書,輕輕搖了搖頭。
起初還能白日趕路夜里住店,到后來開始出現趕路到深夜也尋不到住處的時候,終于不得不睡馬車。
此時正值隆冬,又已離雪山不遠,天已經冷得厲害。鐘毓鉆進車廂里,看了眼正往馬車門邊的矮桌上放置暖爐的李修,一言不發地走到另一側,放好軟枕鉆進了被子里。
李修等他躺好才吹熄了燈,在黑暗中默默將暖爐送到了鐘毓那一側的矮桌上。
馬車寬敞,兩人躺在車里也不會互相碰到,對此時的二人來講倒是避免了尷尬。車里很靜,可二人都知道對方沒有睡著。
李修隱約猜到他是因為自己說為洛洵而來而感到不滿,可卻不明白他為什么會生這么大又這么久的氣。他有些好笑地想,先前不是鐘毓說要等自己的么,怎么自己還沒松口,他反而開始不理不睬了?李修側過頭,看向身旁的人,黑暗中只能勉強分辨出一個熟悉的輪廓。他想了想,緩緩開口道:“我們是不是……”
鐘毓不等他說完,直接翻了身背對他。事實上鐘毓心里也并非不懊惱,這么多日下來,什么委屈生氣早都不見了,轉而開始后悔自己為什么要對他發脾氣來。他這幾日都在思考著該如何自然地緩解與李修之間的關系,突然聽到李修先開口,竟然下意識地想要裝傻,因為在他的預想中,先去講和的人應該是自己才對。可翻了身后他又暗罵自己該死,這樣豈不是讓關系更惡化么……
“……”李修覺得,還是睡吧。
莫名其妙的不自然氣氛一直持續到白梅山莊,還是沒有任何改變。到了目的地后,幾位堂主都開始忙碌了起來,鐘毓也沒有時間再想這些事。
解毒的地方是一處寒潭,潭水冰冷刺骨,他們卻需要將身體都浸入到潭水之中去。這對于飽受寒毒折磨的洛洵來說自然是一道不容易過的坎,果然,解毒還沒開始,他便因為潭水寒氣的刺激而毒發了。解毒的事只得暫緩,眾人便在雪山腰上歇了下來。
李修的內力至今未能完全恢復,閑來無事他便留在房中運功調息。鐘毓仍舊沒有想好要如何向他開口,看到他運功又不能去打擾他,胸中煩躁,只好日日出門看雪景。
十多日后,洛洵總算好得差不多,眾人決定再嘗試一次。
軒轅晗燁與洛洵先行進入寒潭,掌心相抵;戚無涯、廉泉、宮新羽與鐘毓緊隨其后,兩兩分坐在軒轅晗燁與洛洵背后,將內力送入他二人體內化毒。
這本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加之幾人都要保護自己不被寒潭的寒氣所傷,內力消耗是極快的。眼見幾人面色不善,顏俊、禹幽然與舒子晏忙將廉泉、宮新羽與鐘毓換了下來。
李修站在寒潭邊上,始終留意著里邊的情況。看到鐘毓上來后被人裹了棉被還在微微顫抖,李修猶豫著自己要不要過去幫他運功暖一暖。可正當他要走過去的時候,卻見鐘毓又丟開棉被再次躍入寒潭,將隨時都要倒下的戚無涯給換了下來。
看鐘毓的樣子便知他是在硬撐,再這樣下去寒氣很可能會傷及他經脈,甚至害他丟掉性命。見戚無涯又要換回去,李修皺了皺眉,縱身躍至鐘毓身后,抬手運勁將戚無涯送到寒潭邊,而后右手掌抵在鐘毓肩井穴上,將自己的內力送了過去。
要解軒轅晗燁和洛洵身上的毒,需要的是純陽內力,與李修所修不同,否則李修早將鐘毓也換下去了。他將自己的內力送過去,是要這內力為鐘毓所用,補充鐘毓的消耗,再由鐘毓經他們軒轅宮獨有的內功法門轉換,最后送入洛洵體內。可這樣一來,李修內力的消耗就要大得多,至少要是旁人的雙倍以上,才能保證在為洛洵化毒的同時,鐘毓的身體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堅持了一個時辰,李修的胸口開始隱隱作痛,心中暗叫不妙。他不知道還需要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可既然已經引得舊傷復發,他更不能再讓鐘毓也受傷,不然不就失去了堅持這么久的意義了么?
好在宮新羽終于在這個時候叫了停,李修松了一口氣,收了內力往寒潭邊上走,沒再理會鐘毓如何。雙腿很沉,似乎不聽自己的使喚,胸中氣血翻騰,李修知道這下是真地不妙了。
鐘毓跟在他身后,想道聲謝,卻又覺得對方一點想要和自己交談的意思都沒有。
隨行伸手過來,想要拉李修一把。
李修握住他的手,正要邁步上去,腳底一個不穩,又滑了下去。胸中翻涌的氣血再也壓制不住,李修張嘴嘔出一口血,向旁便倒。
鐘毓大驚失色,下意識地上前一步將他扶住,“這……你怎么了?”
李修咳了兩聲,卻說不出話,連睜開眼睛都顯得吃力。
隨行在適才那一下已經被李修帶下水,連忙和鐘毓一起將李修扶了上去。如影抱了棉被將李修裹住,心急地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哥,”鐘毓轉頭尋找宮新羽,“快來給他瞧一瞧!”
宮新羽走過來,手探入棉被里尋了李修的腕,片刻后道:“引發了舊傷。”
鐘毓不禁擔心了起來,“怎么會這樣,那他到底如何,要不要緊?”
這會兒眾人身上還都濕漉漉的,雖然披著棉被,卻還是止不住寒氣不停地往骨縫里鉆;且內力消耗過大,讓眾人都覺得疲憊不堪,實在不是說話的好時候。寒風掠過,宮新羽緊了緊自己身上的棉被,對鐘毓道:“有什么話回去再說。”
他這么說卻讓鐘毓忍不住往不好的方向去想,心里一急,眼圈迅速紅了。
李修半睜著眼睛,又咳了幾聲。
鐘毓與如影隨行合力扶他上了寒潭邊備好的馬車,一邊幫他換下濕冷的衣衫一邊道:“你再忍忍。”
“我……沒……事……”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李修閉上眼睛,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