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毓不可置信地看著李修，起身走到他面前，雙手分別抓住他雙臂，眼中滿是緊張和擔心，“這不是真的對么，你的內力……你會好起來的是么？”
感受到他手上傳來的力道以及極力想要掩飾的顫抖，李修被他抓得痛了卻也沒有掙開，“我不知道，也許只是內力耗損得狠了，多養些時日便會慢慢好起來；又也許是傷及根基，這輩子再也無法恢復了。”
聽他說得若無其事，鐘毓無比心疼，“太醫們看過了沒有，他們怎么說？”
“一直都有太醫幫我調理身子，”李修似乎在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出奇地平靜，“可他們不懂武學上的東西，對此也沒辦法。”
對于習武之人來說，一身內力有多么重要鐘毓再清楚不過，他自問如果今日沒了內力的人是自己，一定沒有辦法像他這樣泰然地坐在這里。可李修實在是太過鎮定了，不知是他偽裝得太好，還是真地無所謂，鐘毓努力想從他的眼中尋找些什么，可惜卻失敗了。半跪在李修身前，改握住他的雙手，鐘毓抬頭看著他，“那你同我回軒轅宮好不好，我相信以三哥的能耐，他一定有辦法的。”似乎又覺得這樣不妥，鐘毓又搖了搖頭，“不，你身子還沒有好，還是我叫三哥來好了。”
有那么一刻，李修很想將面前的人拉進自己懷中，可他到底沒有那么做。微啟雙唇，遲疑了片刻李修才道：“既然你是來送請柬的，想必軒轅宮最近一定有事要忙，還是不必勞煩宮堂主了。”
“沒什么比你更重要！”鐘毓低吼。
李修怔住，這句話自己等了這么久，卻沒想到竟在兩人不復往日親密的情況下聽到了。心情很復雜，有苦澀，有欣喜，有難過，有無奈。可那么多情緒卻沒有一樣表現在李修的臉上，他只是淡淡笑了笑，“請柬呢？到時我去軒轅宮，再麻煩宮堂主為我瞧瞧便是，反正沒有內力也不痛不癢的，不急在這一時。”
鐘毓靜靜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道：“你問我如果你的武功不會恢復，我的想法會不會改變，我可以告訴你，以后無論發生什么事，我對你的心意都不會再有一絲一毫的動搖。這樣的錯誤我曾經犯過，那樣血淋淋的代價，讓我如何敢再試一次？不過就算真地沒了內力，你也不會是一個廢人，絕不會是。對我來說，你永遠是這世上比任何人都疼我愛我的李修，你為我做的那些事，再沒有誰能做得到了。”
李修終于覺得自己無法繼續堅持去看的眼睛，將臉轉向一邊道：“說不定以后我也沒有能力再為你做任何事了。”
鐘毓深吸了兩口氣，將臉貼在李修的手背上，閉上眼睛，“只要你愿意，我會一直陪著你，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換我來為你做些事。”
淚落在手背上，溫熱的觸感直達心底，李修嘆了口氣，“我需要一點時間來好好想一想這個問題。”
至少他沒有拒絕，鐘毓不著痕跡地抬袖拭去眼角的淚，這才起身回了座位，努力扯出一抹笑，“好，我等你。”不論多久，都會等下去。
不否認鐘毓的話是出自真心，但他能否做到，兩人之間還能不能毫無芥蒂地相處，這些尚需時間來驗證。李修手指在茶桌上敲了敲，“現在可以說正事了吧？”
“我之前說的也是正事……”鐘毓小聲嘀咕著，從懷中取出請柬放到桌上，推至李修面前，“十月廿七，在軒轅宮，少主與喬姑娘要辦喜事了。”
時間，地點，人物，事件，鐘毓一次交代了齊全，可聽在李修耳中就是十分別扭。翻開請柬看了兩遍，確定鐘毓并沒有說錯后，李修問道：“閔逍遙真地要成親？和那位喬姑娘？不是……不是……”
鐘毓接著他的話說下去，“不是幽然。”
看來有情人終成眷屬這種事，還是發生在少數人身上。李修看著請柬若有所思，與閔逍遙接觸不多，但卻不覺得他是個可以在感情上做絕的人，“這么急著辦婚事，可是有什么原因么？”
閔逍遙與禹幽然的事鐘毓也曾與李修提過，所以他并不意外李修會這么問，擔心道：“辦婚事正是為了幽然。”鐘毓于是將禹幽然受困于喬馨之手，喬馨逼婚之事對李修說了一遍。
李修聽后眉頭微微皺起，“你說另外有人幫著喬姑娘囚禁禹堂主，我想這人絕對不會無條件幫這個忙，喬姑娘可曾提過那人所圖為何？”
“我們只顧著掛念幽然的安危，這一茬倒是忘了問。”鐘毓沉吟，“或許他只是向喬姑娘提出了什么條件，并不需要軒轅宮做什么吧。”
李修點頭，并未深究。
說了好一陣話，鐘毓瞧出李修面露倦色，又起身走了過來，“累了吧，我扶你回房歇著吧？”他說著，向李修伸出了手。
李修在桌上按了一把，自行站了起來，“雖然沒有內力，可并不影響走路。”
鐘毓心里不甚舒服，卻還是倔強地不肯收回手。
他這個樣子倒是教李修有些想笑，只好妥協地將小臂放在他的手上，“不過不知道為什么總是這么容易累，似乎真地要辛苦你一趟了。”
鐘毓這才偷偷舒了口氣，扶著他往外走，“身子一直不見好也不行，我回去問問三哥，他若有什么好辦法我再來告訴你。”
“不必麻煩，”李修不想他在軒轅宮有事之時還為了自己兩邊跑，“十月廿七我到軒轅宮去，再向宮堂主請教。”
扶著李修的手頓了頓，鐘毓聲音低落，“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我只想你能快些好起來，旁的事我現在也不敢奢望，你……可不可以不要覺得我在逼你？”
“……”自己起初的確是有心不見，但剛剛那句話絕對不是這個意思，李修在心底喊冤，“我沒有這樣覺得，也不會再刻意回避你，你不要想太多。”
鐘毓心里又輕松了些，他清楚目前還不能讓李修當作先前的一些都沒有發生過，但至少他肯見自己，便已經是不小的進步了不是么。這一次總算沒有白來，在放下心中的忐忑前，鐘毓又確認道：“少主成婚那日，你一定會來的是么？”
“如果那時我的身子還不適宜趕路的話……”李修拖長了聲音，似乎在思考。
鐘毓停下腳步，咬了咬唇，“那樣的話，你……你不來……也……沒關系……”話雖這樣說，眼中的失望卻騙不了人。
李修終是忍不住笑出來，“我是想說，如果是那樣的話，為了避免錯過吉時觀禮，我說不定會提前一日往軒轅宮去。不過今日才初五，還有二十多日給我休養，我猜那時一定已經沒什么問題了。”
似乎已經有好久沒有看到他這樣發自內心的笑容了，鐘毓看得失了神，眼中柔情流轉。
李修很快斂容，沒有再去看鐘毓，自己繼續向前走。
鐘毓在原地黯自神傷了片刻，才舉步跟了上去，再想要將人扶住，卻擔心會惹得他厭煩，猶豫了幾次都沒能順利伸出手去。
李修卻早已留意到他的動作，心想曾經那個行事干脆，從不拖泥帶水的四星堂主竟然也有一日會小心翼翼到這地步。忽然有些心疼，李修故意放慢腳步，等著他過來攙扶。
鐘毓還道他是累得狠了，對李修的在意勝過一切，當下便不顧那么多，穩穩地扶住他，朝他房中走去。
送了李修回房躺好為他蓋了被子，鐘毓心中的不舍才開始泛濫，退后了幾步道：“那……我就先走了。”
李修抬眼看了看外頭的天色，“要回軒轅宮？”
鐘毓沒精打采地嗯了一聲。
李修承認今日見了鐘毓后自己的心情其實還是不錯的，至少比這些天都要好，“這會兒走的話，只怕半路上天就要黑透了，夜路不安全，還是別急著走了。”
鐘毓十分聽話地應下，“那我先回四星堂住一晚。”
李修又道：“既然如影已叫人備下晚膳，不如也不要回四星堂了，便在這里用過膳休息一晚，明日再趕回軒轅宮吧。”
“好！”他毫不遲疑地回答，又后知后覺地掩飾著自己的開心。
“那我先小睡一會兒，晚些時候再起來陪你用膳。”李修翻了個身背對鐘毓，只有這樣才能不讓他發現自己藏不住的笑意。
鐘毓不愿離去，便坐在床邊安靜地守著他。
這般逗弄他倒是有意思得緊，入睡前一刻，李修仍壞心地想著。
從前廳的屋頂轉戰到李修臥房屋頂的云飛嵐與季恒師徒在房中徹底沒了動靜后，才悄無聲息地走開了。
待得確定鐘毓聽不到聲響后，云飛嵐才問季恒道：“他們兩個什么時候鬧矛盾鬧得這樣厲害了？”
季恒聳肩，“不清楚，不過先前師叔說他心煩得厲害，許是與鐘堂主有很大關系。”
“我們能不能幫幫他？”云飛嵐期許地看著季恒，因為他總是有許多點子。
“這事完全不需要我們操心。”季恒心說那兩個人難道都沒發現他們言語間已比剛見面時親密了許多么？那位故作冷漠的師叔，根本就舍不得疏遠他的心上人。
云飛嵐恍然大悟般地將雙掌擊在一處，“你說得對，我該操心的是小修內力的事，他又不肯讓我問問師父有沒有辦法，要是他的一身功夫真地再也恢復不了，那可怎么辦……”
季恒：“……”師父你真地會錯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