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地回到軒轅宮,本想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要如何才能修復與李修的關系,卻沒想到回來了才發現先離開中都的禹幽然竟是至今未到軒轅宮,不知所蹤。鐘毓聽幾位兄弟說禹幽然是在他入宮的第二日便離開中都的,這般說來他人已丟了十幾日了,卻是無人知曉。
閔逍遙派了人四處去找,連找了幾日仍是一點消息都沒有,眾人都是越來越急,正當眾人將目標鎖定在曾經覬覦過禹幽然容貌的涼河老怪身上時,那個與閔逍遙青梅竹馬且鐘情于他,外出軒轅宮多日的喬馨卻突然回來了。她聲稱禹幽然在她的手上,而要她放人的唯一條件,是要閔逍遙與她成親。
為了救禹幽然,閔逍遙只好在無奈之下應下這門婚事,軒轅宮上下的緊張氣氛轉眼便被籌備婚事的喜氣所取代。可這份喜氣顯然并不能感染到鐘毓,每每看到閔逍遙深沉的眸光時,他總是忍不住害怕自己與李修也會走到這樣無法挽回的一步。
又或許,已然到了這一步,只是自己還不愿承認罷了。
鐘毓再次自噩夢中驚醒,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這般想。背心手心都是汗,心跳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鐘毓努力睜大眼睛看著房中的一片黑暗,極力想要確定那只是夢,不是現實。心中一遍遍說著李修還好好的,他在睿親王府里休養,很快便會恢復到從前健康的樣子,仿佛只有這樣才能驅走讓人透不過氣的恐懼。
李修死了,便在那日的城門下,自己抱著他的尸首拼命呼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這樣的夢最近時常找上自己,讓自己掙扎著自夢中醒來,被恐懼扼得無法呼吸。夢里喊不出聲的無助感太過真切,殘留的余悸在夢醒后很久都散不去,鐘毓翻了個身將臉埋在被子里,不著痕跡地讓淚水消失。
閔逍遙的婚期定在了十月廿七,余下的時間不足一月。請柬很快準備好了,閔逍遙將幾位堂主叫去他的房間取,好趁早送到各門各派去。
幾人聽說有軒轅越一家三人的請柬時,都感到萬分意外,看了看彼此,什么話也沒說。
閔逍遙將三張請柬遞給鐘毓,“中都那邊,便麻煩你了。”
“是。”鐘毓接過請柬,神色間略有猶豫。
閔逍遙看著他,“怎么了?”
鐘毓想了想道:“少主,洛公子與少……軒……軒轅……公子兩情相悅,宮……他們一家視洛公子為家人,少主可不可以再多寫一張請柬給洛公子?”這一句話他說得十分別扭,有些不敢看閔逍遙。
閔逍遙的表情倒是沒有絲毫變化,很快便又寫好了一張請柬交給鐘毓。
“謝少主。”鐘毓收好請柬。
眾人領了請柬陸續出門,閔逍遙忽然又叫住鐘毓。
鐘毓回身,“少主還有什么吩咐?”
閔逍遙又取過一張請柬飛快地在上頭寫了幾個字,而后遞給鐘毓,“既然去一趟中都,就不要浪費機會。”
鐘毓疑惑地接過請柬打開瞧了一眼,上頭竟寫著李修的名字,“少主……”他心中很是感激,還帶著隱隱的期待。
閔逍遙苦笑,“還能爭取的時候盡力爭取吧,不要像我……”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眼中已有悲傷流露。
鐘毓心中有些矛盾,閔逍遙占了軒轅宮,按理說自己即使信守誓言效忠于他,心里也總該是有隔閡的。可對他的抵觸情緒卻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漸漸消弭,看他為禹幽然所做的一切反而忍不住心生同情,竟有些希望有朝一日這些恩恩怨怨都能夠很好地化解,他還可以和禹幽然在一起。鐘毓嘆了口氣,不愿再打擾他,又道了聲謝,退了出來。
手中的請柬沉甸甸的,鐘毓低頭又看了看,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把握機會。
到了中都先到軒轅越那里去了一趟,留下請柬,得到了肯定的答復,鐘毓才來到睿親王府。在門前徘徊了片刻,打定了這次就算是吃閉門羹也絕不走人的主意,鐘毓這才上前請人代為通傳。
不多時,如影迎了出來,對他抱了抱拳,“鐘堂主里邊請。”
鐘毓心中一喜,“有勞了。”
隨如影來到前廳,鐘毓想到便要與李修見面,竟是有些緊張,“李修他……他的身子好些了么?”
如影面色凝重,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聽說鐘堂主是來送請柬的,不知軒轅宮是有什么大事?”
“是我們少主要成親了。”他的避而不答讓鐘毓擔心了起來,“是不是李修出什么事了?”
“主子很好。”如影向鐘毓恭敬地伸出手,“請鐘堂主將請柬交與奴才,奴才自會呈給主子。”
鐘毓盯著他看了一陣,道:“我一定要親手將請柬交給他。”
也就是說不見到李修本人,他是不會拿出請柬的。如影有些為難,代收請柬是李修的意思,其實他自己并不希望這兩個人鬧到互不相見的地步。對上鐘毓的視線,如影看到他的堅決,但更多的,是擋也擋不住的擔憂。如影稍作沉吟,道:“請鐘堂主稍等片刻,奴才再去請一次。”
鐘毓勉強笑了笑,“多謝。”
李修側臥在軟榻之上,神情慵懶,“我不是說了你自己看著辦,總之我是不見么?”
如影垂首站在一邊,“可鐘堂主堅持不見到主子便不拿出請柬,奴才總不好與鐘堂主動手將請柬搶過來,主子說是吧?”
與他分別這些時日,說不想是騙人,可既然決定放手,那便總要熬過這段日子的。鐘毓的后悔與歉意自己都感受得到,可當日所感受到的傷害也同樣真實,他說不如想象那般愛自己,他對自己的感情總要為許多其他的事情讓步,這一點自己是沒有辦法接受的。不想繼續糾纏,李修道:“他不給你不會不要么?請人的是他,又不是你。”
如影想了想道:“主子,那日鐘堂主與主子分別前說的話奴才也聽到了,雖然不知道主子與鐘堂主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可鐘堂主的悔恨不假。如今主子見都不肯見上鐘堂主一面,難道不怕以后后悔的人換成主子么?”
李修微瞇了眼睛,挑眉看他。
如影自知說了不該說的話,跪倒在地,“奴才多嘴,請主子責罰。”
后悔……放開他的手,生生拔除扎根在心底的那份對他滿滿的真情,究竟會不會后悔,李修說不準,但他知道的是,單是這樣想一想,便覺得痛徹心扉了。前前后后經歷的這么多事的確讓他對這個情字感到絕望,無論是親情還是愛情,可是,自己真地想做一個無情的人么?算了,不過是見一面而已,一味地回避,倒顯得是自己太過在意了。往后會如何,誰也無法預料,若真地值得付出,也不妨再賭一次。李修看了眼跪在那里的如影,探手過去。
如影抬起頭,“主子?”
“你不是要我罰你么?”李修又將手臂向前遞了遞,“罰你扶我去把請柬拿回來。”
如影微笑,起身扶了李修,“是,奴才遵命。”
聽著那熟悉的,卻比從前沉重不少的腳步聲,鐘毓心中一痛,忙起身迎了上去。
李修在如影的攙扶下邁步進門,對他微微頷首,“鐘堂主請坐。”
生疏的稱呼讓鐘毓的呼吸滯了滯,卻沒有依言坐下,而是走到另一側扶住他。
如影見狀便放了手,“主子與鐘堂主談著,奴才去通知后邊準備晚膳。”語畢也不等李修答應,便快步退了出去。
李修不解地想,鐘毓是什么時候將如影收買了去的,為什么如影這么希望自己與他重修舊好?
鐘毓扶李修坐好,自己便坐在距他最近的那張椅子上,關切地道:“你的臉色與我離開那日相比幾乎沒什么變化,怎么傷勢都沒有起色么?”
“有勞鐘堂主掛懷,”李修懶懶地靠在椅背上,“外傷已經都好了,只是提不起什么力氣,慢慢休養自會無礙。”
鐘毓的擔心不禁更甚,“你醒來也有半月了,怎會一直如此?適才我聽你腳步聲很沉,內力還是沒有恢復多少么?”
李修側過身子,抬手放在二人之間的茶桌上,掌心對著鐘毓,“鐘堂主可以試一試。”
鐘毓微怔,本以為就算自己提出他也會拒絕的,卻不想竟是他先提了出來。抬起一只手掌與他掌心相抵,鐘毓凝聚真氣緩緩送入他掌中,以此來感應李修的內息。
真氣進入李修體內如入無人之境,找不到絲毫的回應。沿著李修各大經脈行走一圈,那股真氣最終歸至丹田,很快也不見了蹤影。
他體內空蕩蕩的,根本一絲內力都沒有,鐘毓愣愣地收回手,驚得睜大了雙眼,“你……怎么會……”
李修不在意地微微一笑,“如果我沒了武功,以后只能做一個病怏怏的廢人,鐘堂主的想法還是不會改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