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三日,讓活了二十五年的李修,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拿起書讀了不到三頁,書本上看到的便仿佛是鐘毓的笑臉;提起筆來想要寫首詩,落筆寫下的卻是他的名字;實在無心讀書寫字,出了門嗅到滿園的花草香氣,卻又想起那日與他分別之時,他身上的那片清爽。李修輕輕按了按左胸,原來這就是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可以這么快地,淪陷。
難熬的三日總算過去,看看亥時將至,李修將如影自王府帶回的銀票放入懷中,囑咐如影和隨行:“將踏雪帶到城外我們碰面的地方等我!
如影有些意外,“主子要連夜走?”
李修點點頭,“再不走,我怕自己瘋掉!
像上次一樣翻墻進了何府來到何向君房中,進了門便瞧見李正與何向君正喝著茶,床邊的案子上放了兩個細長的紫檀木盒。
李修向那兩個木盒走去,“十二,怎么你夜夜都來向君這里么?還是我不知道,其實你一直住在他這兒?”
何向君微微紅了臉,起身上前便要奪回木盒,“還給我!”
李正也走過去,“九哥,我是為了見你才來這里等的啊,否則你這一走,不是又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回來么!
李修將兩個盒子舉高不讓何向君拿到,“好好好,是我錯。”
何向君哼了一聲,瞪了他一眼,回到桌邊坐了。
李正雙眼放光地看著那兩個木盒,“九哥,快打開看看,我也還沒看到呢。”
“又不是給你的,你湊什么熱鬧!崩钚拮焐线@樣說著,已經將紫檀木盒打開,取出里邊的畫卷。
這一副是字,三尺左右寬,展開來幾有一人長。字跡蒼勁有力,龍飛鳳舞,氣勢如虹。李修忍不住贊道:“好一幅狂草祝壽詞!闭f著將畫卷收好,放入盒中。
李正還想要再看看,“等等,我還有好幾個字沒認出來呢,再給我看看!
“算了吧,”李修笑道,“我看你時間多得很,還是讓向君從識字開始教你吧!
將另一幅畫卷取出打開,同樣大小的紙張上是一幅畫,高聳入云的山巔,一顆蒼松立于崖邊,挺拔不屈直入云間。“好氣魄,”李修將畫收好,“向君,你這字畫可是越來越絕了啊!
“什么時候強過了你,你再贊我不遲!焙蜗蚓鎺σ獾乜粗,“話說回來,這事既然對你這般重要,你怎地不親自畫來送人?”
李修走到桌邊,倒了杯茶喝了,“我的字畫,流傳在外的只怕比父皇的還要少,若真地親自寫了字作了畫送過去,我這身份,只怕也就不是秘密了。”
何向君點了點頭,“知道了。字畫已經給了你,改日我會到你書房取我應得的報酬;不過那兩個紫檀盒子也價值不菲,王爺這就給結了吧?”
李修哈哈大笑,取出一張銀票放到桌上,“你啊,真是跟十二混得久了。”說罷站起身來抱了兩個木盒,“我這便走了,這一次沒有個幾月只怕回不來,你們倆互相照應吧!闭f著出了房門,躍上屋頂,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李正望著茫茫夜色感嘆,“真是說走就走,一夜都不多留啊!
何向君淡笑,“有了牽掛的人,還真是不一樣!
如進城那般出了城,果然見到如影和隨行正等在那里。
隨行將韁繩遞到李修手上,“主……少爺,不用我們跟著么?”
李修一手提著韁繩,一手抱著兩個紫檀木盒,躍上了馬背,“不用,如影繼續盯著這邊的動靜;隨行你去追查玉寰郡主和郭小王爺的下落,如果他們知道了我的所在,你要先行通知我!
二人齊聲應道:“是。”
李修點頭,“回去吧!
如影笑了笑,“少爺一人出門在外,萬事小心!
李修沒有答話,縱馬上路。他想,總有一天,他不會只是一個人。
天還沒亮李修便已到了軒轅宮腳下。正巧碰上那日守山的弟子,幾人識得他是與鐘毓一起回來的人,便上前見禮,問他是不是來找四堂主,要不要去給他通報。
李修想了想,這會兒也不知鐘毓是不是還在睡著,自己等便等了,可不要擾了他休息,便與那守山弟子說,等天亮了再去通報不遲。
天亮之時有弟子來換班,先前的幾人又與他客氣了幾句,說上了山便將這事說與鐘堂主知道,這才去了。
李修站在刻有“軒轅宮”字樣的大石旁等著,一想到很快就能見到鐘毓,臉上便忍不住露出微笑。
鐘毓果然很快便下得山來,腳步有些急,“聽守夜的弟子說你已經來了一個時辰了,怎地不早叫人來告訴我?”
真正見到這個人站在眼前,胸腔里的一顆心仿佛才歸了位,李修笑了笑,“怕擾了你的清夢。”
鐘毓無奈地白了他一眼,吩咐弟子好生照顧踏雪,與李修一起向山上走去,“怎么連夜來的,有急事么?”
“沒有,”李修坦白,“只是想你想得一刻也等不得了。”
鐘毓笑,“我可不吃甜言蜜語,油嘴滑舌那一套,你還是省省吧!
“我說的可都是實話!崩钚迋冗^頭來看他,“你呢,有沒有想我?”
“那我也告訴你實話,”鐘毓笑容未變,雙目晶亮,“宮主大壽多得是事情要忙,我哪有時間去想你?”
李修輕聲笑了起來,“我喜歡你的誠實坦誠,可你能不能偶爾也敷衍我一下啊?”
鐘毓不再理會他的委屈,轉而問道:“手上拿的是什么東西?”
“壽禮!崩钚薜,“既然你不肯跟我同送一份,又不知道該送些什么,我就好心也幫你準備了一份!
鐘毓有些吃驚,“不會是真的吧?何向君的字畫?”
李修點頭。
“你不是說回家?”鐘毓不信,“這才三日的時間,你又哪里弄來何向君的字畫?你家里本來就有?你取了來做壽禮?”
字畫都是新的,瞞是瞞不過,李修笑著搖頭,“不是從家中取來的,是我……的一個朋友,與何公子交好,他替我請何公子作了字畫!
鐘毓更是驚訝,“你去中都向何向君求來的字畫?他單為宮主大壽所作的字畫?”這份壽禮當真了不得了。
看他的反應便知這份壽禮是送對了,李修道:“我都說了不算什么難事!
“有錢人還真是不一樣!辩娯垢袊@,繼而想到了什么,“你說你回家,又說托人請何向君作了字畫,這些都不奇,奇的是你三日便回來了!辩娯拱氩[著眼看向李修,“如此說來,你家在中都?”
李修猶豫著點了點頭。
鐘毓哼笑,“家在中都,又有朋友與身為官宦子弟的何向君好到可以讓他答允作了字畫的地步,你還真不是個普通的有錢人家的大少爺啊。”
如果身份真地被他瞧出端倪,自己也不會刻意瞞他,李修尷尬地抿了抿嘴,“的確賠上了不少……”下次回到王府的時候,書房也許已經空了吧。
鐘毓嘆了口氣,知道李修這么做,無非也是想讓自己開心而已,縱然軒轅宮對朝廷不滿,可自己卻不該遷怒于他。自李修那邊接過兩個盒子,鐘毓道:“你抱了一路也辛苦了,歇一歇吧!
李修笑了,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階梯一直延至山腰,轉而視線開闊起來。春風拂動著的粼粼湖水如妙齡少女般羞澀而綽約;連接湖水兩側的是座石橋,橋面以淺痕刻畫著諸多圖案,曲了七曲才到湖對面;再向前走一程,才終于看見了一排房舍。居中的一間氣勢龐然,門前八名弟子分兩側守著,倒是比起府衙來更容易令人心生敬畏之意。與剛剛的湖水石橋相比,倒不似身處一處了。
鐘毓帶著李修往西邊的房舍走去,尋了一間客房,又叫婢女為他取來早膳,叫他用過早膳好好睡一覺,等他睡醒了再引他去見軒轅宮的主人。
李修用早膳的當兒,鐘毓將字畫取出來看了道:“我于字畫了解雖不多,卻也看得出這雄渾的氣勢,你這壽禮,想來會是最得宮主心意的了。”
李修吃著小菜,“我送字,你送畫!
鐘毓將字畫小心地收好,“你總是惦著先叫旁人都認同了我與你的關系是么?”
李修笑問:“我與你什么關系?”
鐘毓似笑非笑地點頭,“好!闭f罷轉身便走。
李修急忙跑過去將人攔住,“不氣不氣,是我錯。你若是害怕旁人知道,不聽我的便是!
鐘毓走回桌邊坐下,“第一,我們確實沒什么關系;第二,你也不用跟我使激將法!
李修坐到他身旁,“怎么說也是朋友,要說沒什么關系可就太傷人了啊!
鐘毓沒理他,自顧自地道:“不過左右我也不知道送什么,你既然替我準備好了,我總不能辜負你一片心意,送就送吧!
李修眉開眼笑,指了指自己胸口,“這里也有一片心意,你不如一并收了?”
鐘毓眉眼彎彎,“我拿了你的心意是要送人的,不如一并送了?”
李修干咳了兩聲,“那還是以后再說吧!
鐘毓站起身,“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李修拉住他的手,抬頭看他,“不陪我吃點?”
鐘毓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等下還要和宮主一起用膳,你聽話好好休息,我得空便來瞧你!
李修這才頗舍不得地放開了鐘毓的手,“那我等你!
鐘毓笑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