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漓于是又開心地回去將銀鬢先生的要求對林熠說了，林熠也很開心，卻沒有表現出來，只對楚漓微一點頭道：“多謝你了，等我傷好了我便去為師父找人。”

不知為什么自己不過出去轉了一圈，他便冷淡了許多，楚漓的喜悅也被沖散了，“到時候我幫你。”

“不必，”林熠盤膝閉眼，準備運功，“我自己就可以了。”

楚漓撇嘴，“前輩找了這么多年都沒找到，你一個人就能找到了？”

林熠又睜開眼睛，盯著他看了許久。

楚漓被他看得有些別扭，別過臉去，“看……看什么……”

“你……和以前變得很不一樣，”林熠終于移開視線，“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你。”

楚漓沉默了許久才道：“因為你認識我的時候我已經不是曾經的我了。”

林熠挑了挑眉，“所以現在這個才是本來的你？”

楚漓聳肩，“差不多吧。”

“為什么？”林熠脫口問出心中的疑問，“那些讓你變得不像你的事情已經不重要了么，你……已經不恨了么？”前一個問題是想知道林輝對他的影響是否還在，后一個問題卻是想知道他還恨不恨自己。

楚漓嘆了口氣，神情變得迷茫，“我也說不清為什么，只是覺得從前的那些事似乎已經遠得像上輩子了一樣，看到你受傷的那一刻，那種絕望比以往發生的所有事加起來所感受到的絕望都要強烈。所以現下你沒事了，我便覺得以前的事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林熠想，如果不是與柩山七鬼還有賬沒算清，如果不是林輝的仇還沒報，自己聽他這么說的話，也許會異常欣喜。可行走江湖這么久，初時的那些自負與無所顧忌都有所收斂，對楚漓的保護不周讓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能耐并不如所想那般了不起。自己也許會在這個過程中丟掉性命，所以不想楚漓再卷入自己的事情中來。林熠低頭，狀似不在意地問道：“林輝呢，也不重要了么？”

楚漓搖頭，“不，他永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所以，這又多了一個自己不能和他再糾纏下去的理由。林熠知道自己贏不了林輝，更沒有資格去叫楚漓忘掉那個人，畢竟林輝也是自己的兄長，無論他在與不在，自己都不該去和他爭搶。既然注定了不可能，早一點理清，早一點斷掉，兩個人便都能好過一些吧。林熠不再說話，閉上眼睛運起功來。

因為中間隔著一個林輝，林熠與楚漓雖然心中都裝著彼此，可卻都沒有邁出最后那一步，關系變得冷淡且微妙。

又在破廟里休息了兩三日，待得林熠能夠不用人幫忙地走路了，銀鬢先生才提議找個環境好一些的地方，也方便他養傷。

離開破廟之前，楚漓站在外邊看了好一陣，才神色黯然地跟上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銀鬢先生與林熠。

林熠本不想問，可到底沒能忍住，問道：“你剛剛在看什么？”

楚漓沒有看他，只低頭瞧著自己的腳尖，“輝哥便是在這樣的地方丟了性命的。”

林熠腳步微頓，握了握拳，沒再說什么。

楚漓不知他是不是因為自己的話而動了怒，有些擔心他的傷，卻怕自己再多說只會惹得他更不高興，便也閉了嘴。

即便中間休息了兩次，走到傍晚時分，林熠還是覺得有些吃不消，心口傳來陣陣疼痛，身上也提不起力氣，他卻不肯說出口，只強自撐著。

楚漓早已瞧出他的不對，幾次想要攙扶他，卻都被他躲了開去，眼見再不給他一個支撐他便要倒下，楚漓便也不管那么多，抬起林熠的手臂架到自己肩上，手扶在他腰間，繼續往前走。

林熠本還想推開他，卻沒有那樣的力氣了，反而弄得自己眼前一陣發黑，喉間又泛起腥甜，只得做罷。稍稍緩了緩，林熠又偷眼去看楚漓的臉色，雖然這幾日他的氣色看上去比離開三星堂時好了許多，但畢竟病了那么久，要恢復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走了這么久他也一定很辛苦，還要加上自己的重量的話，林熠不禁擔心會累垮楚漓的身子。

銀鬢先生瞟了他二人一眼，縱輕功向前飛掠而去。

“前輩……”楚漓停下腳步。

林熠了解銀鬢先生的想法，“師父是到前頭看看有沒有可以過夜的地方。”他的聲音很是虛弱，有氣無力。

楚漓看著他的目光夾了幾分心疼，“那我們在這里等前輩回來吧，你該歇一歇。”

這是目前林熠最無法面對的眼神，他怕自己會因為抵抗不了再做出傷害對方的事。轉開頭，林熠抽回掛在楚漓肩上的手臂，一個人向前走。

“喂，你……”楚漓剛想責備他不顧身子一味逞強，卻見林熠膝間一軟，身子向前便倒。話被悉數吞了回去，楚漓連忙跑了兩步，將他抱住。

可惜楚漓也沒什么力氣，兩人齊齊摔倒，不過多少緩和了林熠摔下去的力道。林熠勉力跪起，要站起身卻是做不到了，按著胸口咳了好一陣，最終嘔出一口血來。

楚漓被他嚇了一跳，“你沒事吧？”

林熠反而覺得胸中的窒悶少了許多，“死不了。”

楚漓還有些不放心，正待再問，銀鬢先生卻回來了，看了林熠一眼，伸手將他拉起，“再撐一下，前邊不遠處有個小村子，環境不錯，適合養傷。”

林熠點頭，“多謝師父。”

為了防止馮千里設埋伏找麻煩，幾人并未走大路，而是只揀了偏僻的小路走，這才走到了這個小村莊。三人尋了戶農家，給了那農戶夫妻一錠銀子，那夫妻二人便歡天喜地地騰出了一個小院給他們，還將茶水膳食都送了過來。

三人于是便在此處住了下來，林熠養傷，楚漓養身子，銀鬢先生有時打坐練功，有時則出門四處去轉。

這般過了十日左右，林熠的傷總算有了不小的起色，雖然還是沒有痊愈，好在心口不會再時不時便痛一痛，做什么事也不需要楚漓的幫忙了。

銀鬢先生見他傷勢無礙，便決定離開他們二人繼續去找人。

才與他團聚沒幾日的林熠自是不舍，又記掛著他不要自己這個徒弟的事，心中很不是滋味，“師父，弟子一定會找到師父讓弟子去找的人。”

銀鬢先生眼中有落寞，“關于他的線索，我一點也沒有。”

“那也會找到。”林熠很堅決。

已經過去了太久，銀鬢先生也不敢抱有期望了，“如果找到的話，你便回白浪島吧。”

“是！”林熠更應得信心十足。

楚漓跟著林熠送銀鬢先生到門外，眼眶微微泛紅，“前輩要保重。”

林熠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銀鬢先生微微笑了笑，“聚散終有時，你也不必難過，我總覺得我們還會再見的。”

楚漓眼眸亮了亮，“晚輩也這么覺得。”

“我這幾日四處看了，這附近并沒有馮千里的人，你們可以安心在此處靜養。”銀鬢先生囑咐道，“不過以后萬事都要小心，可不是每一次我都會恰巧經過，正好趕上替你們解圍。”

林熠跪了下來，“多謝師父救命之恩。”

楚漓正要跟著跪，卻被銀鬢先生托住了手臂，“你就不用跪了，去給我準備些干糧，我帶著路上吃。”

楚漓忙答應著去了。

林熠抬頭看銀鬢先生，知道他故意支走楚漓，是有話要單獨對自己說。

“起來吧。”銀鬢先生道。

林熠應了一聲，站了起來。

銀鬢先生往屋內看了一眼，“你喜歡他吧？”

林熠一怔，萬萬沒想到銀鬢先生要說的竟是這個，不過還是沒有隱瞞，答道：“是，可他喜歡的是林輝。”

“可你的兄長不是已經不在了么？”銀鬢先生沒有等楚漓的干糧，轉身上路，“心中若真地在意便不要猶豫太多，否則只會等到錯過與失去后徒留悔恨。”就像自己……

林熠呆呆地站在原地，甚至忘了恭送自己的師父。

楚漓抱著干糧出來的時候已經瞧不見銀鬢先生的身影了，只好問身邊的林熠道：“前輩人呢？”

林熠沒有答話，轉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