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熠駕著馬車走得極慢,怕楚漓會在顛簸中醒來,如今面對醒時的楚漓,他一點應對的辦法都沒有。
淮城距軒轅宮并不遠,馬車用正常的速度跑,不出一日也會到,騎馬的話則會更快。可離開淮城已經幾個時辰了,林熠帶著楚漓卻連一半的路都沒有走上。
車里忽然傳來動靜。
林熠忙將馬車停到路邊,躍下車來打開車門,正看到楚漓扶著車壁緩慢地坐起。
楚漓的眼神還有些迷蒙,似乎并未完全清醒。
想到等待自己的將是什么,林熠有些不敢出聲喚他。
楚漓身子坐定,眼睛四下里瞟了下,很快便看到了站在外頭的林熠。他身子微微一頓,順手操起一旁的東西便向林熠丟過去,“走開走開!”
他口齒已不很清晰,聲音也因為多日的嘶喊變得極為沙啞,聽得林熠陣陣心疼。接過他丟來的東西又放回馬車邊,林熠嘆氣,今晚看樣子是要在外頭過夜了,自己與他還得指望著這些三星堂弟子備好的食物果腹呢。
楚漓顫抖得厲害,喉間開始發出類似于哽咽的嗚嗚聲。
林熠有些擔心他身子吃不消,忍不住上前一步,“楚漓……”
“啊——啊——”楚漓見他靠近,更用力地喊了起來,背緊緊貼在馬車壁上,將能拿起的東西都向林熠丟了過去。
林熠怕他會不小心傷到自己,又退了回去,安撫道:“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你放松些。”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楚漓身上,自然顧不得再去接他對方丟過來的東西。
不知有什么東西突然打在了馬兒的臀上,馬兒受了驚嚇,一聲嘶吼,逃命般地向前躥了出去。
林熠瞪大眼睛,因為在馬車錯開視線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楚漓的頭重重撞在了馬車壁上。心頭一緊,林熠轉身便追。
馬兒掙不開馬車的束縛,更是瘋了般地左沖右撞,林熠雖然很快追了上來,但想要控制住眼下的情況卻是極難。他這邊正在努力地勒緊韁繩,卻忽然又聽到馬車里傳出不小的動靜來。
在他分心之際,馬兒又毫無征兆地向旁轉了開去,馬車在它身后甩出了一道弧線,林熠險些被甩下車去。定了定神正要躍上馬背,車窗那里又傳來聲音,林熠回頭一看,嚇得心幾乎要跳出來。
楚漓自窗子里探出身子,還在奮力地向外鉆,他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車里一個人都沒有,讓他感到害怕,他想要逃走。
“楚漓,這樣很危險,”林熠半回了身子道,“快進去!”
聽到了他的聲音,楚漓身子顫了顫,卻更急著要脫離馬車。
馬車的窗子并不是很寬,若換作是林熠的話是一定出不來的,但楚漓身材本就瘦小,這段時日又是清瘦得厲害,從車窗間通過竟不如何費力。
林熠再也顧不上馬匹,只得半開了車門試圖要將楚漓拉回來。
眼見著便要觸到楚漓的衣角,馬車突然猛地顛簸了一下,楚漓的身子隨著車身的起伏飛快地被甩到了車外。
“楚漓!”林熠驚呼一聲,想也不想地旋過身,運勁在車上狠踏了一腳,身子借力飛射出去,半空中追到楚漓,將他緊緊箍進了懷里。
事情不過發生在轉瞬之間,待得林熠將楚漓撈入懷中,還來不及調整成站立的姿勢便已落地。為了盡可能地避免楚漓受傷,林熠只得盡力為他承去落地時帶來的沖擊。
還好這并不是坡道,二人很快停了下來。細碎的沙石擦得皮膚生疼,林熠也不去理,忙去看楚漓有沒有受傷。
不知是不是嚇到了,楚漓再次昏睡了過去,林熠一直按在他后腦上的手感到他腦后有一處微微腫了起來,應該是馬兒受驚時撞到的,還好其他地方并沒有傷到。林熠總算松了口氣,坐在地上看著馬車在視線里消失得無影無蹤,無奈地將楚漓抱了起來,繼續向前走。
為了尋找過夜之處,林熠只好放棄大路。楚漓的情況糟糕到這種地步,住客棧的話顯然并不合適,一是會影響旁人,二是極有可能又會鬧到官府去,林熠可不想再經歷一次淮城所發生的事,因而便決定了不進城。還好在天黑前被他找到了一間不起眼的破廟,雖然破廟已被拆得差不多,留下的一兩間也能透過屋頂望見漸暗的天空,但總算是有個容身之所了。
林熠將楚漓輕輕放在角落里的干草上,一下一下揉捏著自己酸麻的手臂,四下打量了一圈,確定此處除了干草之外,一點用得上的東西都沒有。必須要為楚漓找些食物和水來,林熠想,就算他并不肯好好配合進食,但也要想辦法讓他多少吃一些,否則他的身子會垮得更快。
此處荒涼,不會有人經過,也不是猛獸出沒的范圍,唯一擔心的,是楚漓會自己醒來后到處亂跑。疼惜地撫了撫楚漓凹陷的雙頰,林熠俯身在他額上輕吻一下,抬手點在他的睡穴上,這才起身走了出去。
月光透過零碎的瓦片落下,為破廟更添了幾分破敗和寂寥。
不甚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驅散了破廟的寂寥,一群人只在廟里小轉了一圈,便找到了在角落里沉睡的楚漓。
馮千里與袁賀相視一笑,臉上都現出了得意的神色。
“把他給我叫醒了。”馮千里冷冷地看著楚漓。
后頭走上來一名弟子道:“城主,弟子幾人這些日子明里暗里跟蹤打探,這楚漓似乎已經瘋了,叫醒了的話怕是會招架不來啊。”
馮千里將他推到楚漓面前,“怕什么,這么多人還治不住一個瘋子么?”
那人被推得一個踉蹌,有些不情愿地走到楚漓身旁,矮下身戳著楚漓的肩道:“喂,醒醒,聽到了沒,醒醒!”
這次來赴中都阡陌樓之約,再次對上林熠的那一刻,馮千里便想著一直躲下去不是辦法,須得找個機會將林熠除去方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因此離開阡陌樓之后他并未急著回柳湖城,而是只打發了趙末帶著一部分弟子回去,并讓他叫這兩年新入門的弟子前來會合,說是要帶著新弟子多在外邊歷練歷練。
他一邊派人打探林熠的行蹤,一邊在中都等著來會合的弟子,待得弟子悉數到齊他便一直著人監視著林熠與楚漓二人,并伺機下手。他見識過林熠的功夫,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且先前林熠與楚漓又住在軒轅宮的地盤上,馮千里不想結下更強的敵人,便按兵不動等到了他二人離開。
沒想到林熠竟放楚漓一人在這破廟之中,聽弟子說他對楚漓極為上心,那么擒了楚漓在手中,此事也就萬無一失了。
因為馮千里和袁賀身邊都是些新入門的弟子,并沒有人識得楚漓,馮千里又表現得和他有深仇大恨一般,急著討城主歡心的弟子下起手來自然沒有輕重。楚漓感受到肩上傳來的疼痛,不悅地皺起眉,向墻邊躲了躲,睜開了眼睛。
“醒了么?”那人扯著他的衣領想要將他提起,“醒了就給我起來!”
眼睛慢慢地適應了黑暗,身體里對于碰觸本能的反抗也頃刻復蘇,楚漓尖叫一聲伸手便在那人臉上撓了一下,同時一腳踹在了那人的下腹上,拼命地擺脫了那人的鉗制向墻角躲去,“走開,不要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