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楚漓對林熠防備非常，林熠為此吃不下睡不著，舒子晏便想還是早早到宮新羽那里為妙。次日處理了堂中諸事，又吩咐了得力的弟子在自己離開的期間好生照看著，舒子晏第三日一早便準備妥當，欲親自帶著林熠與楚漓往宮新羽的三星堂去。

見舒子晏細心地為楚漓備下了馬車，又好言好語地哄了他坐進去，林熠心下感激，上了馬對一旁的舒子晏道：“給舒堂主添了這許多麻煩，在下心中實在過意不去。此去三星堂還要請宮堂主出手相助，軒轅宮這番恩情，在下無以為報，他日若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林熠但憑軒轅宮差遣。”

“林公子言重了。”舒子晏微笑搖頭，“若今日是子晏受了傷正巧給林公子撞見了，難道林公子會坐視不理么？”

“自是不會。”往后的確不會，林熠心想，不過若在之前，倒真說不準，他林熠自問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

舒子晏驅馬前行，“這不就結了。軒轅宮廣交天下良朋，凡事力所能及又不違江湖規矩道義之事，自當盡一份心力。”

“既是如此，”林熠對舒子晏微微頷首，“大恩不言謝。”

出城一路向北疾馳，一早離開颙州，入夜了才終于來到宮新羽所在的淮城。舒子晏知道林熠擔心楚漓的狀況，又不敢貿然去看，怕會嚇到他。心思靈巧如舒子晏，自然不等林熠提及便為他代勞了。途中停下了三次，楚漓一個人在馬車里或是吃或是睡，也不知舒子晏用了什么方法，他倒是肯配合。而林熠，每次舒子晏看過楚漓后對他點點頭，他便放心了。

來到三星堂門前，舒子晏用下頜指了指馬車，示意林熠去看看車里的楚漓。這會兒車里定然是一團黑了，楚漓肯安安靜靜地留在車里，必然是睡著了。

林熠對舒子晏點了點頭，走過去掀開馬車前的簾子，果見楚漓側臥當中，早已睡得沉了。什么時候他清醒著也不會躲避自己，那便是自己該離開他的時候了吧。小心翼翼地將楚漓自馬車里抱出，林熠心想無論他是否會好起來，自己所要承受的痛都是不可避免的。

宮新羽得了弟子的通報迎出來，還未與舒子晏打聲招呼便見林熠抱著楚漓站在舒子晏身側，不由怔住，“這……這是怎么了？”

“哪有三哥這般待客之道？”不等他二人見禮，舒子晏便請林熠進門，“林公子，請吧，先找個地方給楚公子舒舒服服地睡一覺再說。”

宮新羽會意，忙叫弟子安排房間。

見林熠將楚漓輕輕放在床上，又為他蓋好被子，神色中雖有苦楚卻無焦急，宮新羽想楚漓得的大概不是什么要命的急癥。隨即又想起楚漓在軒轅宮昏迷的事，宮新羽已在心里猜中了幾分。

轉過身來，林熠對宮新羽抱了抱拳，“深夜前來，若有打擾之處，還請宮堂主見諒。”

“朋友一場，倒不必說得這般生分。”宮新羽笑笑，旋即又皺起眉，探手去取林熠的腕。

林熠是習武之人，對于別人的突然接觸下意識便要躲閃，好在總算省起自己是有求于人，正要拿開的手頓在當場，才沒有鬧出尷尬。

“楚公子如何我是不知，”宮新羽微微搖了搖頭，“倒是林公子你，連日來幾乎沒怎么休息吧？膳食不穩便也罷了，強用內力可是極危險的，林公子何以如此不小心？”

林熠欲開口，卻又似不知從何說起。

舒子晏想了想道：“定是為了尋楚公子，林公子這才著急了些。”說著又把自己如何遇到楚漓又如何叫人去將林熠請來的事簡單說了，對于林熠與楚漓二人如何走散一事，卻是沒有問。

宮新羽點點頭，“林公子若是沒什么要緊事，且在我這三星堂中住幾日吧，我幫你調上一調，便可無礙。”

“多謝宮堂主。”林熠回頭看了眼楚漓，“只是……”

宮新羽會意，走到楚漓床邊坐下，取過楚漓的左手腕為他診脈。觸手是一道粗糙的痕跡，宮新羽詫異，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橫穿整個手腕的疤痕單是這樣看著都讓人覺得心驚，宮新羽沒有問，他清楚什么情況下才劃得出這樣又大又整齊的傷口。究竟是什么事竟讓他如此想不開？這般想著，宮新羽已將楚漓的手送回，竟是比為林熠診脈時還快。

林熠著急地問道：“如何？”

宮新羽站起身，似是有些無奈，“脈象雖是有些虛浮，不過倒是比你的好上許多。”

“可是他……”他人已經瘋了……

舒子晏看了看面帶為難的林熠，對宮新羽道：“三哥，楚公子他不認得我，像個……像個孩子。”

宮新羽心里多少有了準備，便也不覺意外，“這倒是有些不好辦。”

林熠心中一急，“那……那他是一輩子也好不了了么？”

“不好說。”宮新羽搖頭，“這病因人而異，有的人會在別人的幫助下很快好起來，有的人可能需要更多的時間，也有的人會因為某種契機突然好轉，不過更多的，是一生就如此了。”

胸口突然一陣劇痛，幾乎讓林熠站立不穩，他怔怔地想，楚漓的一生，真就這樣毀在自己手上了么？

舒子晏連忙扶住他，“林公子，你沒事吧？”

宮新羽出言安慰，“你也不要太過失望，這事急不來，就當是給楚公子一點時間，我們慢慢來。心病還須心藥醫，你不妨好好想一想，他心里解不開的結到底是什么。”

他的心結，他的心結不就是林輝么，可如今自己要到哪里去為他把林輝找回來？即使是同樣的面容，自己畢竟不是林輝，他與林輝的那些過往，自己都不知道，他懷念的那個溫柔愛笑的林輝，自己演不來……林熠勉強站直身體，面色灰敗，“還請宮堂主多多費心了。”

“不必客氣。”宮新羽道，“從颙州趕到這里跑了一整日了吧，我叫人簡單弄些吃食，你和子晏用了便好好歇一歇吧。”

林熠擺了擺手，“還是單為舒堂主準備了吧，我……實是沒什么胃口。”

宮新羽看向舒子晏，見舒子晏點了頭才道：“那好，隔壁的房間已經備好，你早些歇息。”

林熠欲送宮新羽與舒子晏出門，卻被他二人攔了，便只對他二人道：“多謝。”

待他二人走遠了，林熠才如丟了魂一般無力地坐在了楚漓的床頭。怔怔地看了楚漓好一會兒，林熠抬手輕撫他的臉，吃力地扯出一個微笑，“不管多久，我都不會放棄，只求你能夠好起來。楚漓，一切都是我錯，你好起來懲罰我，不要這樣……折磨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