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卻有識得此人的,大聲道:“這不是軒轅宮七星堂的舒堂主么!”
他這一說,立時有不少人應和了起來,“是舒堂主!”
“是軒轅宮的大俠!”
“軒轅宮果然都是些豐神俊朗的人物!”
舒子晏對著那些人一一抱了抱拳,這才回身微笑看向躲在自己身后的人,“好了,沒事了!闭f著又取出些銀兩交到楚漓手中,“想你一定是餓極了才會這樣,這銀兩你省著些用,且給自己找個謀生的活計吧!
聽著舒子晏如上等樂器一般的聲音,楚漓的緊張和害怕也跟著不見了,開心地接過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銀子,抬頭對舒子晏笑了。
如此一來,反而是舒子晏怔住了。這人衣衫臟亂,身上頭上還粘了不少干草屑,舒子晏全然沒有想過會是自己識得之人;待得他抬頭來對自己笑時方始認出,眼前這人可不正是當日與玉笛公子林熠同來軒轅宮為自家宮主賀壽的楚漓么?舒子晏不明白為什么他看上去似乎全然不認得自己,問道:“楚公子,你可還記得在下?”
楚漓眨著一對大眼睛看了舒子晏一陣,而后搖了搖頭,表情很是認真。
舒子晏不禁皺起了眉,楚漓的反應,完全像個孩子。他的臉色不很好看,許是病了吧,總算朋友一場,不如回頭將他送到結拜兄長宮新羽那里,讓他瞧一瞧吧。“你可是吃飽了?”舒子晏將聲音放得更輕,“不如到我堂中,瓜果糕點涼茶,再隨意用些如何?”
楚漓一聽,連連點頭,又把手中的銀子遞還給舒子晏——他倒是學會了,吃東西要給錢。
舒子晏笑笑,也罷,他這副樣子,自己也不放心他一個人離開,銀子給他也是無用,且先照看他幾日,得空便帶他去三星堂找宮新羽好了。
軒轅宮在距己處最近的幾座城中設了七處分堂,將軒轅宮護在當中,便是北斗七星堂;而舒子晏的七星堂,便在這颙州城中。舒子晏帶著楚漓回了七星堂,吩咐下邊弟子為他沐浴更衣,好生招待著。閑下來一想,當日到軒轅宮,林熠與楚漓是同來同往,如今楚漓看上去神智有些不清楚了,林熠又是在哪里?玉笛公子名聲響亮,若是出了什么事必然早在江湖中傳開了,可自他二人離了軒轅宮,江湖上一直沒有什么與他二人相關的傳聞,想來還是并未出事。難道是他二人分道揚鑣了?楚漓現下這副模樣,林熠是否知曉?思來想去,舒子晏始終覺得林熠是個雖然看上去有些冷漠,卻十分可靠的人,若是楚漓病了他應是不會棄之不理。最大的可能,是他一個人照顧不來這樣的楚漓,二人失散了。想到此處,舒子晏喚來幾名弟子,叫他們城里城外去尋找玉笛公子,將人請到七星堂來。如果自己猜得不錯,那么林熠應該就在左近。
林熠在城中奔走了一夜,酒館客棧一間都沒有放過地一一問去,卻沒有一個人說見過楚漓的。等到店鋪都打烊了,他又著急地在大街小巷里尋找,卻是怎樣也尋不到。他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想錯了,楚漓或許根本沒有進城,而是途中下了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删退阍贀,到底還未失去冷靜,林熠仍舊相信,楚漓進了颙州城,才是最合理的推算。可為何就是找他不到?胸口一陣陣地疼,林熠皺起眉來靠在墻邊休息,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天光已漸有放亮之勢,林熠兀自擔心,卻不知此刻楚漓蜷在一個不起眼的墻角里,披了滿頭滿身的干草,好夢正酣。
七星堂的弟子縱使不識得林熠相貌如何,但見了他腰中的玉笛,便萬分肯定了這便是舒子晏吩咐下來要找的人。
正如無頭蒼蠅般四處亂撞的林熠聽到有人問自己是不是玉笛公子,本不予理會,可又在聽到那人說軒轅宮七星堂堂主有請的時候,心中便明白舒子晏找上自己,定然是因為他遇到了楚漓。沒想到自己二人誤打誤撞竟到了軒轅宮的范圍,不過舒子晏若是愿意出手相幫,那自是再好不過。林熠對那人道了聲謝,跟著他往七星堂去了。
弟子將林熠請來的時候,楚漓正坐在七星堂的偏廳里,興高采烈地等待著據說很美味的午膳。門外有人走進來,他本以為是自己的午膳來了,起身便欲迎上前去。走了兩步卻看到尾隨七星堂弟子而來的,是那個讓他單是想起便要發抖的人,楚漓頓住腳步,呆愣了片刻后轉身向后便逃。
林熠見到他的瞬間便想要上前查探他是否受傷,楚漓的躲避卻讓他生生止了步子。
從難掩的開心到壓抑的痛苦,林熠眼中的這些感情絕不是裝出來的,本來陪同楚漓坐在桌邊的舒子晏看在眼里,向來心思玲瓏的他又怎會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只是不知道他二人發生了什么事,何以楚漓見到他竟是這般反應。舒子晏起身迎向林熠,抱拳頷首,“這般匆忙請林公子來,有失禮數,還望林公子見諒!
見舒子晏站起,楚漓連忙躲在他身后,隔著他的肩膀偷瞄林熠。
林熠暗暗嘆氣,面上卻強作鎮定,回禮道:“舒堂主客氣了,倒是在下要感謝舒堂主將楚漓帶回七星堂!闭f道這里林熠猶豫了片刻,又繼續道,“他現在的狀況,有些不好……”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顯是此中有難言之隱,舒子晏向來溫和有禮,自然不會叫他為難,對于楚漓為何會變成這樣一事只字未提,只道:“林公子為了尋他想來也累壞了,若不嫌棄便暫在此處稍作歇息。楚公子的事,在下的義兄宮新羽說不定能幫上些忙,在下愿為二位帶路往義兄那里走一遭,不知林公子意下如何?”就算有心幫忙,也要先征求對方意見才是,畢竟不清楚他二人的關系,舒子晏不好擅做決定。
聽他這般說,林熠自是高興,本就是希望可以有人治好楚漓,如若是鼎鼎大名的三星妙手宮新羽肯出手相助,那當然是自己求之不得的。林熠點頭,眼中滿是感激,“如此,還要有勞舒堂主了!
“朋友一場,林公子不必言謝!笔孀雨烫终埩朱谏献,“在下與楚公子正要用膳,林公子也一起吧!
林熠點頭,一邊往桌邊走一邊看著躲在舒子晏身后的楚漓,見他雖目光始終未離開自己,卻滿是戒備與恐懼,心中不禁黯然。
楚漓特別拉了舒子晏坐得遠遠地,雙手攥緊舒子晏的衣袖,抿嘴看著林熠。
飯菜一一上了來,本來一直期待著的楚漓這會兒卻沒忙著用膳,而是視線不斷在一桌的菜肴與林熠間轉換,好像在衡量哪邊更重要一般。
舒子晏感受到來自楚漓的輕顫,用閑著的右手輕輕地拍了拍楚漓的手背,又夾了些菜到他碗中,語氣輕緩地勸著楚漓吃東西。
楚漓很聽他的話,騰出一只手來便要探入碗中抓菜。
舒子晏見了連忙制止了他,拿起他面前的筷子送入他手中,耐心地教他學自己的樣子使用筷子。
楚漓乖乖地跟著學,試了幾次便有模有樣了。
林熠靜靜地看著,明明只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可那人卻似到了遙不可及的地方。前次楚漓神智不清的時候,他害怕一切,唯獨覺得自己是可以依靠的;可這一次,他和誰都可以好好地相處,卻單單害怕自己。專心與舒子晏談話的時候,楚漓的臉上一直都有笑意,然而他終究忘不了時不時防備地看上自己一眼。舒子晏可以安撫他的心,不然他說什么都不會愿意與自己相處一室。這明明是好事,可卻讓林熠的心狠狠絞痛了一番。沒錯,他嫉妒,嫉妒楚漓對舒子晏的依賴,他的依賴,曾經只屬于自己。
心痛難忍,林熠胃口盡失,站起身來。
他這邊才一有動靜,楚漓立時便向舒子晏身后躲了躲,看向林熠的目光中懼意里夾著不滿。
林熠握緊了拳,向后退了幾步,“舒堂主,在下留在這里楚漓會覺得不便,萬事還是以他為重,在下到外面等著便是,楚漓暫就拜托了!闭Z畢,不等舒子晏回話,林熠便匆匆出了中廳,仿若那里有什么扼住他的喉口,讓他透不過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