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二人又去了豐漁河邊,林熠依舊坐在大石上看著楚漓在水中玩耍,待他玩得累了,時間又近午時,林熠才到水中捉魚作午膳。
林熠烤出來的魚味道鮮美,口感極佳,楚漓雖不是第一次吃了,還是忍不住連連稱贊。
沒想到自己在白浪島上練就出來的烤魚本領,如今居然派上了用場。現在想來又覺得諷刺,本是為了變得更強可以保護自己的親人不受傷害才去了白浪島,可林輝到底還是慘死在了他人劍下,自己與他分開的這些年,所有辛苦換來的一身武功,變得毫無價值。
吞下一口魚肉,楚漓看向身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林熠,忽然道:“你可不可以說故事給我聽?”
林熠回過神,不明白他怎么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說故事?想聽故事?”
楚漓眨了眨眼睛,“因為你一直不說話的樣子看上去有點可怕,所以想聽你說點什么。”
可怕么……是啊,自己與林輝自小便是除了長相外沒有一處相似的地方,林輝在楚漓面前,一定不會一直不說不笑,一定是十分溫柔地對待他。“說故事啊……”林熠想了想,“我從來沒給別人說過故事,也不會說好聽的故事。”
楚漓卻很是期待,“沒關系,你隨便說就好。”
林熠看了看楚漓,又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慢慢地說起故事來:“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對小兄弟生長在一個快樂幸福的家庭里,過著很多人都羨慕的富足生活。兄弟兩個都很調皮,可爹娘還是很疼愛他們,對他們做的搗蛋事總是一笑置之,并不責備。只有一次,爹爹發(fā)了火,狠狠懲罰了他們兩個,因為他們偷了家里的銀子。”
楚漓“啊”了一聲,問道:“他們兩個為什么要偷銀子呢?”
看著楚漓嘴里塞了一口魚肉還含糊不清問問題的樣子,林熠忍不住微微笑了笑,繼續(xù)道:“一開始是哥哥去偷了銀子,他拿著銀子跑出來的時候撞見了弟弟。弟弟問哥哥慌慌張張地做什么,哥哥說他覺得街角討飯的那對母子好可憐,爹爹教了他們要做好事的,他想去幫幫那對母子。”
楚漓輕嘆,“哥哥好善良啊。”
林熠舉目望向遠方,目光中滿是懷念,“弟弟聽了哥哥的話后也覺得哥哥是對的,便同哥哥一起把偷來的十兩銀子送去給那對乞討的母子。兩個人本打算回來后將事情告訴給爹娘知曉,他們猜爹娘一定會夸贊他們的,可卻沒想到回到家中看到的是爹爹盛怒的臉。”
楚漓十分可惜地道:“因為孩子們偷銀子的事生氣了是么?”
“是啊,很生氣。”林熠的表情是楚漓沒有見過的柔和,“爹爹大發(fā)雷霆問究竟是哪一個偷了銀子,哥哥被嚇得哭了,沒有敢站出來,弟弟不舍得哥哥被責罵,便仰起小臉說是自己偷的。哥哥一聽弟弟這樣說,害怕爹爹會責罰弟弟,便也上前說是自己偷的。”
楚漓著急地問:“那爹爹到底責罰了哪一個?”
林熠淡淡地笑了笑,“兩個都罰了,因為他們之中必然有一個偷了銀子也有一個說了謊。”
楚漓嘆氣,“他們的爹爹也真是,為什么不問問兩個孩子偷了銀子要做什么呢?”
“兩個孩子被罰關柴房,當天晚上不準用膳。”林熠感覺心口有些痛,痛得他想流淚,“可是他們的娘親還是背著爹爹偷偷給他們送來了可口的飯菜,并且問他們?yōu)槭裁匆@么做。后來娘親把事情告訴了爹爹,第二日一早爹爹親自來接兩個搗蛋鬼,一手抱了一個對他們說是爹爹不好錯怪了他們。兩個孩子正得意,爹爹卻又沉了臉說下次再有這樣的事要跟爹娘說,可不準再去偷偷摸摸。兩個孩子大聲地答應了,爹爹滿意地說這才是他的乖兒子,并且說為了獎賞他們兄弟二人,過兩日出遠門也會帶著他們去好好玩一玩。”
楚漓本想拍手叫好,抬了手才想起自己手上還拿著吃了一半的烤魚,這會兒已經涼掉了。他將烤魚重新架到火上,開心地道:“真是太好了,后來爹爹帶他們玩了什么?”
真是太好了么?林熠想,可惜他們什么也沒玩到,走到半路上爹娘便給惡人殺了,從此他們兄弟也分隔兩地,一直到哥哥慘遭殺害,也沒能再見到一面。那是自己這一生最后的幸福記憶,那之后剩下的只是,家破人亡的慘痛。
見林熠不再說話,楚漓焦急地追問:“你繼續(xù)說啊,然后呢?”
林熠呼出一口氣,“沒有然后了,故事到這里就結束了。”
“這樣就結束了?”楚漓覺得不盡興,“你還真是不會說故事。”
林熠無所謂地看著楚漓,“我早就說過我不會說故事了。”
“難為你了,”楚漓笑笑,“其實作為第一次來講,你已經是非常不錯的了。”
林熠不置可否,這些個非常不錯的故事,組成了自己二十年以前的人生以及從那之后可以稱之為幸福的所有回憶,是自己僅有的財富。
楚漓取下了熱好的魚又吃了一口,“還有沒有故事了?”
林熠看了看他,問道:“怎么你從前沒聽過這個故事么?”
楚漓認真地想了想,而后搖頭,“沒有。怎么這個故事有許多人都會講么?”
原來林輝沒有給他講過小時候的事,不過想想也是,從前收到林輝的信都看得出,他的生活一直都是很不錯的,有一個叫楚漓的人陪在他身邊,讓他知足快樂。那些個傷感的記憶,他一定是不愿說給楚漓聽的,又或者,他和楚漓在一起創(chuàng)造了更多更多美好的記憶,讓他漸漸淡忘了曾經的傷痛。林熠自腰間取出玉笛,對楚漓道:“今日我只想到這一個故事,你要是還想聽的話,便等明日吧。無聊的話,我吹笛子給你聽。”
楚漓連聲稱好,林熠便又如昨日一般吹起了令人愉悅的曲子。楚漓聽得開心,可吹笛人的心情卻是恰恰相反的。回憶起往事,林熠心中有著太多的悲痛,可卻為了楚漓而吹出與心境全然不同的曲子,他這樣做,該是忍了多少難過與心痛?
吹奏著陌生的曲子,林熠的思緒漸漸遠了,從來不曾想過冷漠如自己有一天也會吹出這樣與自己絲毫找不到相通之處的曲子來,也會應了別人的要求陪別人說話解悶,給別人講故事。到底是什么改變了自己,是對追求林輝死因真相一事的執(zhí)著,還是楚漓這個人?如果是后者,如果真地是單單為了楚漓而改變了自己,那自己對他……
笛聲在高潮的地方戛然而止,同時止住的,還有林熠的思緒,事情似乎超出掌控變得可怕,林熠不敢再繼續(xù)往下想。
正聽得興起的楚漓不解他為何忽然停了,疑惑地問:“怎么了?”
“沒什么,”林熠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只是我有些累了。”
楚漓關切地走到他身旁,手自然地扶在他肩上,“不要緊吧?”
林熠忽然想起與他之間的那個吻,猛地站了起來,“我……沒事……我們回去吧。”說著收起玉笛,將火熄滅,取路返回。
楚漓擔心地看著林熠的背影,快步跟上,自言自語地道:“真地……沒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