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熠起身來到楚漓房中的時候，見楚漓正端坐在床邊等著他，看到他進來了，便站起了身。林熠瞧見房中有小二打好了送來的水，毛巾軟趴趴地搭在盆邊，便問楚漓道：“洗好了？”

楚漓點點頭，“洗好了。”

林熠又細細看了他一陣，比起昨晚看上去稍稍好些，“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的？”

“沒有，”楚漓摸了摸胃部，“就是有點餓了。”

知道餓了就好，林熠走出房間，“跟我來，吃點東西我們四處轉一轉。”

楚漓雖然說自己餓了，可卻沒吃多少便吃不下了。

林熠看了眼放下竹筷的楚漓，又看了看他剩下的半碗粥，“怎么，不合胃口？”

“不是，”楚漓應著，“我吃飽了。”

“怎么吃那么少？”林熠將小菜又往他面前遞了遞，“再吃點，不然哪來的力氣玩？”

楚漓有些猶豫，最終還是提起竹筷夾了些菜放入口中，又舀了勺粥喝下去，眉頭越皺越緊。

看來是真地吃不下了，只是他為什么這么聽自己的話？林熠見楚漓緊皺著眉，還要往口中送東西，便抬手攔住了他，“好了，吃不下就不吃了。”

楚漓松了一口氣般地放下竹筷，似是又覺得對林熠有些抱歉，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去。

林熠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三下兩下將碗里的東西吃光了，喚來小二叫他在昨日留在柜臺上的銀子里扣下飯錢，并把那兩間房為他二人留著。小二答應著去了，林熠拍了拍楚漓的肩，“走吧。”

林熠與楚漓走到繁華的大街上來，兩側排滿了做買賣的推車與攤位，長長的一條街上放眼望去是數不盡的人。林熠自回到中原以來一心只想著報仇的事，什么時候這般閑逸地逛過街了。雖說是為了讓楚漓放松心情，林熠想，不如就趁這個機會，自己也好好放松放松吧。他為楚漓指著街邊擺出的各色好玩的物件，時不時問他有沒有喜歡的，楚漓只點頭應著，可頭卻越來越低，走路的時候也距自己越來越近。不明白他這是怎么了，林熠停了下來，“不喜歡這里么，我們換個地方？”

楚漓低著頭眼睛卻四下里瞟著，“沒有不喜歡……”他一句話沒說完，對面有行人經過他身旁，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肩。比尋常稍稍重些的碰觸，楚漓卻好似受了什么驚嚇一般猛地蹲下身來抱著頭，“馮千里不要殺我！馮千里不要殺我！”

林熠一驚，急忙也跟著蹲下身來輕拍楚漓的背，“你怎么了？”

撞到楚漓的人也被嚇了一跳，回頭見楚漓那副樣子，那人輕嗤了一聲道：“這么多人，走路難免會碰到的么，你們這是想怎么樣，騙錢么？”

林熠不想生事，對那人點了點頭道：“對不住了大哥，是我弟弟不好，我代他向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別跟他計較了。”

那人見林熠說得誠懇，哼了一聲，準備走人。臨走前又看了楚漓一眼，搖了搖頭道：“瘋子。”

楚漓依舊是抱著頭的姿勢，一邊還想甩開林熠輕拍他背的手，口中不斷念著“不要殺我”。

他如此害怕有人殺他，難道真地是因為怕死而用林輝的命來換他自己的命么？林熠想，不，不會的，他從遇到自己那天起便叫自己殺了他，該不是怕死的人才對。可是那時的楚漓是清醒的，他說的不一定都是真的，難保不會賭自己在沒有弄清真相之前不會殺他，所以他才一邊讓自己殺了他一邊又不肯說出真相。而此刻的楚漓已經臨近崩潰的狀態，他連認人都成了問題，想來不會有說假話的心機了，如此說來此時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么？不過他人變得如此脆弱，會害怕也是有的，也不一定就和林輝的死有關吧。算了，林輝的事情暫且放一放，眼前還是先安撫了楚漓再說。一邊拍著楚漓的背，一邊去拉他抱著頭的手，林熠喚道：“楚漓，有我呢，沒有人要殺你，也沒有人敢殺你。”

楚漓似是聽進去了，想起還有一個人是與自己一起的，他的手不再抱著頭，而是在身旁亂抓，“林熠……林熠……”

“是我，”林熠捉了他的手，“我在，我在呢。”

楚漓慌亂的視線漸漸聚在了林熠的臉上，看清是他后竟一頭扎進了他懷中，“馮千里要殺了我……”

林熠沒想到楚漓竟會死死抱住自己，他的身體還在顫抖著。街上的人都聚了過來，對著自己二人指指點點，林熠頗有些不耐了，可又不能對這些看熱鬧的人發脾氣，只好瞪了站在前面的幾人一眼。環住楚漓的腰繼續輕怕著他，林熠在他耳邊低聲道：“馮千里不在這里，他在很遠的地方，乖，不怕了。”

楚漓看了看周圍的人，懷疑地道：“真的？”

林熠拉著他站起來，手一直沒放開，“真的，這里沒有馮千里，這里很好玩，我帶你去玩。”想不到那日提了馮千里一次，竟讓他一直怕到現在。

“這里沒有馮千里，”楚漓點頭隨著林熠往前走，“那我們留在這里，不走了可不可以？”

“好，我們留在這里。”楚漓的狀況越來越糟糕了，萬事都先順著他吧。

二人走出了人群，見楚漓不再似先前那般害怕了，林熠便放開了他。楚漓見林熠放開了自己，卻是有些不安，探手將林熠的衣袖抓在手中，這才稍稍安心了些。林熠看了看被他抓緊的衣袖，又看了看楚漓那好像在問這樣可不可以的眼神，嘆了口氣，點頭。

走出了大半條街，楚漓的臉色還是有些難看，林熠想許是真地給他嚇壞了。經過了兩次林熠已經知道了楚漓這樣失常地鬧過后他自己便會很累，這不，臉上又有疲色了。正想著尋一處讓楚漓歇腳的地方，便見前邊不遠處有座茶樓，林熠知道問什么楚漓都會說好，便徑直向茶樓走去。

走近了些聽到茶樓里傳出了咿咿呀呀地唱戲聲，林熠想正好能給楚漓解解悶，讓他快些忘了先前的事情。只是最近楚漓的精神很難集中，也不知他看不看得進這戲。

進了茶樓，選了角落里人少的位子，林熠要了一壺茶，沒什么心情看戲，只留意著楚漓會不會又有不對勁的反應。還好，楚漓很喜歡看戲的樣子，心情似乎也變得好了，嘴角還有淡淡的笑。林熠這才放了心，也看起自己從來都不感興趣的戲來。

看了一陣，桌上忽然傳來當的一聲，林熠瞧過去，見楚漓的茶杯倒了，茶水都灑了出來，而他握著茶杯的手滑到了桌下，又撞到了椅子的扶手上。再去看楚漓，他閉著眼睛，身體正順著椅背往下滑。

林熠急忙在楚漓的手臂上拉了一把，自己則將椅子靠過去，與他的并在一起，扶楚漓坐好，頭靠在自己的肩上。果然身體承受不住他對自己精神上的折磨，不知道這是今日的第幾次嘆氣了，林熠取過楚漓的手，輕輕為他揉著適才撞到椅子的地方，繼續聽著臺上的戲子們唱出的奇腔怪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