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志柯與聶威在壽宴過后果然也留了下來,次日仍是沒提要走之事。軒轅越很是防著他二人,叫北斗七星堂除了受傷的鐘毓外的六位堂主夜里輪流帶弟子在他二人房外暗中監視,若有風吹草動立刻回報。
聶志柯與聶威也知軒轅宮定要防著自己,是以剛住下的兩三日內沒有任何動靜,反而偷偷觀察著軒轅宮何時派了什么人來。發現對方只有夜里派人來巡視,自是知道他們不會在白日里有所企圖,聶志柯便叫聶威日間找地方藏起來不要回房,夜里見機行事。這樣巡夜的人即使在房門外站一夜,也只道他老老實實留在房中睡覺。聶志柯卻是不便這般做的,軒轅越不放心他,連著兩三日都在夜里突然派人來請他去下棋,是以他須得留在房中應對軒轅越的招式。
聶威前兩日在軒轅宮中四處游蕩,發現了西側湖邊的山石中有一處不大不小夠他躲避的山洞,他這日早早出了門,在軒轅宮中轉了幾圈,用過午膳后便躲入了那山洞之中。稀里糊涂地竟而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覺著腹中實在饑餓,這才醒了過來。聶威小心地扒著山洞邊緣向外看去,月亮升得老高,天早已黑了。
聶威走出山洞,沿著湖邊往回走,他想那軒轅內訣若不是軒轅越時時帶在身上,那么在他書房的可能性便是最大的。此處只有湖水曲橋,因而夜間也不著弟子巡視,實是靜得只余蟲鳴。聶威想左右無人,他快些也無妨,剛剛運輕功奔了出去,便聽見七曲橋上傳來一聲惆悵的嘆息。
云飛嵐聽從李修的意見,決定再在軒轅宮留上幾日。自李修處習得了水羅輕煙第五層的內功心法,他左右無事,便練了起來。日間一直在練功,夜里想要洗洗睡下的時候,卻感覺內息充盈,精神百倍。云飛嵐想了想,決定出去走走。
尋著清涼的所在去了,月光明好,湖水微動,清清靜靜地,讓云飛嵐忽地就想起了碧水澗。也不知師父他現下如何了,云飛嵐上了橋,想起藍青煙,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聶威猛地回過頭來,見一男子身著一襲素色衣衫,臉在月光下泛著駭人的銀色光芒,心中打了個顫,一不小心踩到了湖邊的石塊,險些摔倒。
云飛嵐聽到了聲響,看了過去,待得看清后,腦中一片混亂,竟是呆呆地看著聶威,什么也做不了。
夜里突然出現了這樣一個人,聶威還以為遇到了鬼,定了定神再看,才瞧出那人是戴了面具的。他想起了軒轅越壽宴上的那個鬼影公子,原來這人也留了下來。見他一直看著自己,不知是不是對自己有所懷疑,聶威心下躊躇,怎么辦,要不要殺了他?他那個小徒弟呢,沒見到人,不知是不是也在左近。若是再驚動了旁人,那可是大大不妙。
云飛嵐只是盯著聶威看,他想要問問聶威為什么要騙自己,為什么他可以那樣絕情,那樣狠心。可他什么也問不出,只能看著他,任胸口堵得厲害,任淚水浮上眼眶。他想自己該報仇,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該為救了自己的王老漢報仇。他這樣想著,可卻遲遲沒有動手,只看著聶威,靜靜地。
聶威見他只是看著自己,卻沒有出聲叫人,想來也是不想管這檔子本就與他無關的事。那正好,聶威想,自己還是辦正事要緊,若是被人發現了,自己正好可以推到這個送上門來自找麻煩的家伙。沒有人看見自己在夜間出門,想必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這個時候走出房間,定會給巡夜的弟子瞧見的。上天送個人給自己背黑鍋,豈不是好?聶威不再理會云飛嵐,放輕腳步往軒轅越的書房去了。
云飛嵐見他走了,心想自己還有與他沒算完的賬,怎能任他跑掉?他沒想自己要什么時候找聶威算賬,也沒想這筆賬到底要怎么算,他想的只是不該讓他跑掉,于是便跟了上去。
聶威走了不短的一段路,本想四下里看看有沒有人留意到自己,回頭才看見那人仍在十幾步遠外跟著自己。他一路跟來,自己竟是一點聲音也沒聽到,這人若不是輕功極高,那便真地是鬼。聶威咽了口唾液,心中又泛起一陣寒意來。他跟著自己,卻始終沒有叫人,顯然不是來妨礙自己的,可他到底為什么跟著自己?聶威想有個人這般不知躲避地跟在自己身后,很容易會被人瞧見,若是讓軒轅宮的弟子留意到了,那可大事不好。今夜看來是無論如何也沒法繼續動手了,只好等明晚再說。聶威瞪了云飛嵐一眼,縱身躍上屋頂。
云飛嵐跟著他躍上去,見他沿著屋脊一路奔到西邊第三排的客房處,一邊留意著巡夜的人,一邊揭開幾張瓦片跳入了房中。云飛嵐奇怪,怎么他有門不走?莫不是又要做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吧?聶威回房了,他便也無事可做,站在屋脊上看了一陣聶威的房間,云飛嵐轉身回東邊客房休息。
第二日聶威將昨晚發生的事說與了聶志柯知曉,聶志柯責備他為何不殺人滅口,若是那鬼影公子將事情說了出去,豈不是要誤了他們大事?啥嗽诜恐凶⒉话驳氐鹊搅宋鐣r,軒轅宮中卻是無人前來興師問罪。聶志柯仔細想了道:“看來這鬼影公子并不知你要做的是何事,也并不打算將遇到你的事說與軒轅宮中人知曉,可他為何跟著你?”
聶威也想不明白,“孩兒也實是不知,也不記得哪里得罪過這位鬼影公子!
聶志柯不在意地笑笑,“你我這幾年得罪的人還少么?說不定是哪個從前沒斗過咱們父子的,這會兒裝神弄鬼來嚇唬人。不過他不插手礙事最好,你再碰到他,他若還是跟著你,你便引他到沒人的地方想辦法解決了,以免他壞事!
“是!”聶威答應了,走出門去又奔那山洞去了,想要夜里再次行動。
用過晚膳,在外邊走了一圈回到房中,云飛嵐腦中都是昨夜遇到聶威的事,季恒在身旁不住地說些什么,他一句也沒聽進。為什么有那么多想問他的問題,卻沒有勇氣上前問出口?為什么明明發過誓要報仇,見到他的時候卻動不了手,只那樣不爭氣地跟著他?
“師父!”見云飛嵐一直不知道在發什么呆,季恒不禁有些擔心。
云飛嵐被他這一聲不小的喚聲叫回了神,“怎么了?”
季恒打量地眼神看他,“這話該是徒兒問您才是吧?”
云飛嵐勉強擠出個淺笑,“我沒事,要練功了,你快回去吧!
季恒還是不放心,可云飛嵐的事從不肯對他多說,他是知道的。暗暗嘆了口氣,季恒有些不甘愿地回房去了。
云飛嵐是真地想要練功,可練了一個時辰后,心神實在靜不下來,他怕這樣勉強練功會反受其害,便停了下來。想起昨日是在七曲橋上遇到聶威的,云飛嵐想左右是因為他心里亂得厲害,又不知他是不是想做什么壞事,不如再去找找他吧。
此時不算太晚,湖邊尚有不少人來回走動,云飛嵐不愿與人見禮,便上了橋靠在邊上站著,一個人靜靜等待。
人都走光了,天也不知不覺黑了,還是沒有聶威的影子,可云飛嵐仍舊沒有回去,他總覺得,會等到聶威的。下了橋,云飛嵐在湖邊尋了一處,坐了下來。
聶威起初在山洞中運功,后來又睡著了,待得醒來時,天又已黑透。他摸出山洞,下意識地向橋上看去,見七曲橋上一個人也沒有,這才放下心來,輕手輕腳地向南走去。
云飛嵐遠遠瞧見他那般,便知他自是沒看到自己,他這般藏著掖著,更是可疑。他做什么云飛嵐不好奇,不過想來不是好事,云飛嵐想若是讓他知道自己跟著他,他必然不會去做壞事了。于是云飛嵐毫不掩藏地跟了上去,一點都不怕被聶威發覺。他想自己一直這樣跟著他,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會有勇氣質問他,有勇氣報仇了。
身后之人明目張膽地跟著,一點不怕自己知曉,聶威心中清楚,定是那鬼影公子錯不了。他卻假裝不知,在軒轅宮繞了一大圈后,又不急不緩地繞向了他藏身的山洞,他想那山洞后空曠無人,正是殺人藏尸的好所在。云飛嵐只是跟著他,又怎猜得出他是這般心思了?
季恒被云飛嵐趕回房間后也練了一陣功,停下來后始終不放心云飛嵐,便又到他房間去了。此時夜已深了,他本想瞧一眼,若是云飛嵐睡了,他便也回去睡下;若是云飛嵐睡不著,他陪著聊天解悶便是?蓻]想到房中燈仍亮著,推門進去卻是無人。想起云飛嵐曾說過喜歡此處湖上風景,季恒急忙向那邊跑去。
跑到湖邊正見云飛嵐提氣想要躍到山石的另一邊去,季恒不知他要做什么,大聲喚道:“師父!”
這一聲讓躲在石后的聶威和正要躍起的云飛嵐都是一驚,云飛嵐想了想,轉身向季恒這邊走來,“別這么大聲,小心驚擾了旁人歇息!
季恒奇怪地看著他,“師父這么晚了到這里來做什么,適才師父是要到那邊去么?”
“沒……”云飛嵐遲疑地道,“想是……有什么貓兒狗兒跑丟了吧,我聽到了聲響便要去看看。”
“這樣啊……”季恒自是不信他所說,可卻沒有多問,“那我們回去吧!
云飛嵐向山石后望了一眼,那邊沒有別的路,聶威想要回來,還是得走原路。沒有如季恒所說地回去,相反卻上了七曲橋,云飛嵐道:“恒兒,我睡不著,你陪我走走吧!
季恒自是愿意,“都聽師父的!
聶威躲在山石后,在心中將這師徒二人不知罵了幾千遍,最后還是氣得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