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寧王朝男風頗盛,因而鐘毓聽到李修說出那樣的話,也并沒有覺得奇怪。
李修在笑,可是那笑容中沒有絲毫玩味。鐘毓看到自己的臉映在他的瞳中,清清楚楚。鐘毓知道,李修說得是真的,而且也知道他說的不是朋友之間的喜歡。直直地對上李修的目光,鐘毓始終沒有回避,半晌才道:“可是我對你,沒有那樣的感情。”
李修低下頭去笑出聲來,“你可真是不會委婉啊。”
鐘毓聳聳肩,“沒那個必要吧。”而后又有些猶豫地道,“你……”
“拒絕了之后又擔心我受不住?”李修玩笑道,“那你不如接受了。”
鐘毓向后坐了坐靠在樹干上,“這種事情,我絕對不會不坦誠。”
“看得出來。”李修撿了根樹枝撥弄著火堆,“鐘堂主夠干脆夠瀟灑,不喜歡我的時候不會敷衍我,所以喜歡我的時候也不會不敢承認,是么?”
鐘毓笑了起來,“你怎么知道會有我喜歡上你的一天?”
李修半回過身看他,“怎么就知道不會有?”
鐘毓不置可否,“大少爺就是有自信。”
李修也坐到樹干邊,與鐘毓隔著一人的距離,“我希望我的感情不會讓你覺得困擾,你可以放心,在你點頭之前,我不會做逾矩的事。”
鐘毓閉上眼睛,“我沒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看了好一陣鐘毓的側臉,李修才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愛情這種東西,你永遠不知道會在哪一刻來襲,李修閉上雙眼微笑,總算,沒有措手不及。
次日一早,鐘毓醒來的時候并沒有看到李修,好奇著他又跑到哪里去了,鐘毓站起身來活動筋骨,靠著樹干睡了一夜,身子還真是有些酸痛。
李修從樹林深處走出來,面上表情有些無奈,“這里實在沒有什么可以果腹,看來少說你還得餓上半日。”
鐘毓整了整衣衫向樹林外走去,“反正又不是我一個人餓著,你這個大少爺都能忍,難道我還忍不得么?”
李修牽過踏雪,笑著跟在后頭,“大少爺本想等我們進了城請你吃頓好的,可惜銀票都泡了水,只得扔了。”
鐘毓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你扔了多少兩的銀票?”
李修卻未停步,繞過他走在前頭,“應該是有十幾萬兩吧,沒有很多。別擔心,還有一百兩碎銀子,好吃的是沒有了,吃得飽還是足夠的。”
十幾萬兩,還沒有很多;一百兩,給他叫做碎銀子。鐘毓哼了聲跟上,“奢華無度,所以我才不喜歡你們這些紈绔子弟。”
李修大笑了起來,“看來我要走的路還遠啊。”
二人出了樹林,又回到泥水路上來,好在陽光明媚,要上路可也不像昨晚那般困難了。面前四五處樹干依舊橫在路中,鐘毓看了看,其實要過去,也沒有什么難的。到底是昨晚天色陰暗,又下著大雨,才沒有貿然趕路。鐘毓縱身躍起,運輕功點在樹干之上,幾個起落便躍了過去,遠遠站在對面等著李修。
李修也可這般輕松過去,只是對踏雪來說卻有些困難,樹干的距離不便踏雪奔跑,縱是躍了過來,想要落腳換步卻不容易。李修舍不得愛馬受傷,牽著踏雪示意其一步一步跨過樹干,緩慢而小心地走了過來。
對一匹馬尚自如此細心,倒真不像是富貴人家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少爺會做出來的事。鐘毓看著那一人一馬輕輕笑了出來,這個人,或許真地不一樣。
過了好半天才來到鐘毓面前,李修撫了撫踏雪的頸子,“真是好孩子。”
踏雪低下頭來蹭了蹭李修的手臂,很是親昵。
李修又拍了拍踏雪,而后躍上了馬背,向鐘毓道:“走吧。”
鐘毓抬頭看他,“怎么走?”
李修向他伸出手去,“上來吧,難不成鐘堂主還要和踏雪比比看誰跑得快?”
鐘毓剛想握住他的手,卻突然想起了他說喜歡自己的事。如果不知道他的心意,與他同乘一騎倒也沒什么;可自己已明確地告訴他對他沒有那種感情,兩個人再這般親密,于他于自己,似乎都不妥。
李修看出了他的猶豫,微笑道:“鐘堂主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鐘毓想了想,他說喜歡自己,并沒有讓自己對他的看法有什么改變;自己沒有接受,也同樣沒有改變他對自己的態(tài)度。也罷,順其自然好了,鐘毓握住李修的手,借力也躍上了馬背,“你說得對,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
這人率直的性子果然很對自己的口味,李修驅馬奔了起來,“踏雪跑得快,鐘堂主可要坐穩(wěn)了。”
真地跑起來鐘毓才知道,自己還是被他算計了。踏雪從前為了配合鐘毓的馬,一直都有所保留,如今只剩下踏雪一騎,這罕見的寶馬放開了四蹄,直如飛了起來一般。可雨后道路難走,鐘毓這一次又是坐在了李修身后,馬兒跑得快,自己在馬背上顛簸得厲害,無奈之下只得用沒有拿著靈秀的那只手,緊緊地攬住了李修的腰。
感覺到鐘毓的手先是抓了自己的外衫,試了幾試不行,最終還是環(huán)在了自己腰間。李修的唇角漾起微笑,心情一片大好。
總算是在午時趕到了下一處市鎮(zhèn),還沒進城門鐘毓便下了馬,似笑非笑地瞟了李修一眼,自顧自進了城。
李修輕笑,果然被他識破了,不過,看來并不糟糕。躍下馬來,李修幾步跟上,走在鐘毓的身側。
二人尋了間客棧,李修吩咐小二把踏雪帶到后院清洗身體,喂些上好的草料。給了掌柜的五十兩銀子,讓他先看著拿些好酒好菜來,再燒好水備下給他二人沐浴,并準備出兩間上房。都吩咐妥當了,李修才走到鐘毓選好的位子坐下。
酒菜一樣樣地上來,李修和鐘毓雖說都餓了一天一夜,吃起東西來卻還是一般地斯文。李修為鐘毓倒了一杯酒,“昨日淋了雨,少喝兩杯去去寒氣吧。”
這一次鐘毓沒有拒絕,爽快地答應:“也好。”
李修眼中流露出笑意,也給自己滿了一杯,向鐘毓舉了舉杯,“這還是我第一次和你一起喝酒,希望不是最后一次。”
鐘毓將自己的杯子輕輕與李修的杯子碰了下,“不會,你不是還要去給我們宮主賀壽?到時我少不了要給你敬酒。”
鐘毓如今是真地在心里認了自己這個朋友,這實在是個不錯的進步。李修盡了杯中酒,道:“等下吃好了便去沐浴吧,咱們今日暫且住下,明日再上路,你覺得如何?”
昨日被雨淋得徹底,夜里也沒有一個像樣的地方休息,又在馬背上顛簸了這半日,還真是有些乏了。鐘毓想左右回軒轅宮也是趕得及的,便點了點頭,“好,今日不走了。”
李修微笑,又為鐘毓?jié)M了一杯酒。
溫熱的水驅走了一身的疲勞,沐浴出來的鐘毓實是精神百倍。回到房中取了全部的幾十兩銀子,鐘毓便往外走。
李修正巧也沐浴回來,見鐘毓要出門,便問道:“去哪里?”
鐘毓頗有深意地看了李修一眼,“去買馬。”
李修怔了怔,隨即笑了出來,“我還以為鐘堂主并不在意。”
鐘毓也笑,“我的確不在意,可也不能忽視,你的居心,確是有些不良吧?”
李修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道:“踏雪這樣的寶馬,你在此處是斷然買不到的。就算踏雪馱著我們兩個,也要比你買了馬來分乘跑得快啊。”
踏雪神駿,速度天下無雙,這他當然清楚,可是……“我雖然要回軒轅宮,”鐘毓邊說邊走,“可并沒有那么著急。”
李修不死心地握住鐘毓的腕,“已經(jīng)比預計的晚了吧?鐘堂主越晚回去,軒轅宮的人越要擔心不是么?”
鐘毓看著握著自己腕的那只手,手指纖長骨節(jié)分明,掌心溫熱柔軟,與自己常年使劍的手不同,他的手上一顆繭子也沒有,是單是這樣被握著也能讓人覺得舒服的手。
見他一直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李修還以為自己惹他不開心了,正要解釋便聽鐘毓道:“放開吧。”
李修抬眼看他,沒有說話。
鐘毓抬起頭來,笑道:“放開吧,我知道了,不去便是。”
李修這才放了心,也笑了笑,放開鐘毓手腕的時候,動作卻是遲遲的。
鐘毓將懷里的銀子都給了李修,“這些你收著吧,一路上都是你花錢,現(xiàn)下你剩下的也不多了,省著點花。”
李修接過銀子,卻道:“若想省著點花,應該把我的給了你才是,你什么時候看到我省著花了?”
鐘毓眨了眨眼,“好啊,給我吧,你不怕我再去買馬的話。”
李修忙將銀子放入懷中,“我省著點花便是。”
鐘毓又笑了笑,回房休息去了。
可躺在了床上才有些想不明白,出門辦事晚一兩日回去也是常有的事,自己怎地這么簡單便答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