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玉寰在閣樓上看著賓客送來的禮品，貼身丫頭菊香將裝著禮品的盒子全部打開來，一樣樣送到她的面前。

看了好久卻沒有一件心儀的，吳玉寰不耐地擺手讓下人一件又一件拿走，“什么名門子弟，送的都是些俗物。”

菊香正將一套文房四寶推到吳玉寰面前，吳玉寰面色愈發地難看，“爹爹連奏折都不是自己寫，誰這么不識相？”

菊香顫顫地答：“回郡主，是嘉親王。”

嘉親王這是什么意思，笑話我們平安侯府書讀得少？吳玉寰哼了一聲，“拿去送給賬房。”

菊香答應了，又遞過一把紙扇。

吳玉寰青蔥玉指接過紙扇兩面瞧了瞧，精巧美麗的臉蛋兒上才有了笑容，“這人倒是知道好歹，不過奉承之意太過明顯。”

“這是兵部尚書何大人家的公子所贈，”菊香也探頭去看，“都說何公子字畫雙絕，郡主您看，這牡丹多美啊。”

“是他送的？”吳玉寰將紙扇交給菊香，“你喜歡那便賞你了，既是他親手所畫，你若是用不著也是能賣得幾個錢的。”

菊香喜歡得不得了，連連稱謝。

吳玉寰看著菊香又推到面前的禮物，卻是一支玉如意，一等一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祥云形狀，實在惹人喜歡；吳玉寰將它拿在手中，細致溫潤的手感立即便讓她愛不釋手；翻來覆去地瞧了又瞧，當真是白璧無瑕。吳玉寰抬起一只手輕撫自己的臉，低聲道：“這人的贊譽倒是委婉許多。”

菊香知道吳玉寰定是覺得送這一點瑕疵也無的玉如意之人，正是借此來贊美吳玉寰的容顏，看來這件禮物最和她的心意，忙道：“郡主，這件玉如意是……”

“不用告訴我。”吳玉寰將玉如意放回盒子，拿了起來，“可不能因為一件禮物影響我的判斷，到底要選什么人，還要等我一個個見了才決定。”說著便向外走去。

菊香跟在她身后，“郡主不再看了么？郭小王爺的禮物郡主還沒看。”

吳玉寰腳步未停，“他又送了什么了？”

菊香答道：“回郡主，是對玉鐲。”

“首飾我又有什么稀罕了，”吳玉寰哼了一聲，“他可真不會討人開心，明知道我不可能缺什么玉鐲。”

正要走下樓梯，吳玉寰向設宴之處瞧了一眼，閣樓正對著彼處，剛好能將席上之人看得清清楚楚。

美眸在席上掃了一圈，目光一亮，定在了坐在首席的李修身上。

好俊的男人！吳玉寰心中暗贊，距離不很近，卻也不難看出他容貌出眾。飲酒談笑間那份從容的氣度，每一個動作不經意流露出的、深植骨血的高貴氣質，這樣的人，想不惹人注目都難吧？

菊香看著吳玉寰漸漸露出滿意的微笑，知她定是看中了什么人，便道：“郡主不是還要舞劍么，這便過去吧。侯爺吩咐過，不要讓賓客們等太久。”

臉上是志在必得的笑，吳玉寰輕啟紅唇，“走吧。”

酒宴已開了半個時辰，李正等不到那個說要舞劍的玉寰郡主，漸漸不耐，“這丫頭好大的架子啊，怠慢親王，我是不是該治她的罪啊？”

“你也該有點君子氣度，”李修笑道，“跟個女孩兒家那么認真做什么？”

何向君也難得來了興趣，“聽說玉寰郡主自小便喜歡舞槍弄棒，平安侯請了不少人教他的寶貝女兒習武，也不知學了十幾年，武藝練得如何了。”

李正頗感意外，“你還喜歡看人練武？”

何向君略帶遺憾地道：“別看我爹是兵部尚書，我可就是個酸秀才，小時候也羨慕過人家練武的，可爹只叫我讀書。”

李正拍了拍何向君放在桌上的手，“你若是去考功名，定然是狀元。就算是秀才，也決計不會酸的。”

聽他二人談話，李修忍不住笑了出來，“話說回來，你怎地不真地去考個功名？”

何向君搖搖頭，“爹說了，全中都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不認得我的字，為了避嫌，我還是給他老人家省點心吧。而且聽爹的意思，皇上最近常跟他問起我，許是朝中有缺，要賞我個一官半職吧。”

“如此甚好，又多了個能幫我善后的了。”李修抬起酒杯碰了碰何向君的，“改日我可得在皇兄面前多為你美言幾句。”

何向君將杯中酒喝干了，道：“我才不理你們兄弟倆的那些爛事。”

“我也沒說什么啊。”李正扁了扁嘴，“吳玉寰吊足了胃口，怎么還不出現？”

李修卻是絲毫不關心，“反正有好酒好菜，她什么時候來，來與不來，又有什么關系了。”

正說話間，吳玉寰一身紅裙，手持長劍，緩步走了過來。

眾人見他眉墨如黛，膚白勝雪，步履輕盈，婀娜多姿，都在心中暗暗稱贊。郭衛邦將左右驚艷的表情瞧在眼中，更是得意。

吳玉寰走到父親母親身邊，面向一眾賓客作了個揖，“聽爹爹說今日有貴賓到我家中做客，為助酒興，玉寰在這里獻上一曲‘天上舞’。”

眾人掌聲雷動，齊聲叫好。

李修心道人家都還沒比劃，好與不好你們就知道？

樂師琴聲起，玉寰手握長劍抱了抱拳，眼睛卻是看向李修，微微一笑。

李修怔了怔，側過頭來看向何向君，沒這么巧真給你說中了吧？

何向君攤了攤手，低聲道，“我提醒過你了。”

李修點了點頭，“無妨，我雖不用什么武器，不過諸般武器當中，唯獨對‘劍’頗為喜歡。人說寶劍配君子，愛劍之人，劍法高超之人，人品大抵不會差到哪里去。倘若她的劍使得好，那人必然也是不錯的，說不定事情會好解決許多。”

何向君“呵”地笑了一聲，“做夢吧你。”

這邊廂，吳玉寰手持長劍已經舞了起來，配著樂聲旋轉，跳躍，刺出，一招一式盡顯體態之優美，看得眾人不住心醉。

看了片刻，李正問李修道：“如何，美吧？”

李修不知為何已經皺起了眉，“開玩笑么？”

何向君卻知李正說的是人，而李修說的是劍法，“不好么？我瞧著不錯啊。”

吳玉寰使了一招挑燈看劍。

李修道：“腕無力。”

吳玉寰使了一招嫦娥奔月。

李修道：“腿略低。”

吳玉寰使了一招魚躍龍門。

李修道：“腰太硬。”

李正與何向君聽到這一句都險些笑出聲來，勉強控制著自己的表情。

吳玉寰縱身躍起，劍尖向天，身體在半空中不住旋轉，裙擺飛揚，如盛開的花朵。眾人喝彩聲又起，席間一片熱鬧非凡。

這一招叫做“天下無雙”，縱身而起只是起式，后邊還跟著凌厲的殺招。只是這起式看在李修眼里便已姿勢力道統統不對，后邊也就可想而知了。

何向君覺得華麗好看，便問道：“這一招叫什么？”

李修面無表情地道：“一無是處。”

“咳咳……”李正半口酒嗆了進去，又要忍笑，好不辛苦，“九哥，提醒我，下次再有這種事，我可不能與你同座。”

吳玉寰腳尖落地，向前縱躍，劍尖前遞，這是天下無雙的后半招，她的殺招，用來指著李修的喉。

見劍尖越來越近，李修兀自紋絲不動，李正和何向君都著急了起來，齊聲道：“小心！”

李修依舊沒有什么反應，好整以暇地看著吳玉寰。

長劍最終停在了李修喉前不滿一寸處，李正與何向君都嚇出了冷汗，那邊的平安侯夫婦也是早已失色地站了起來。

平安侯見有驚無險，這才氣道：“玉寰，你胡鬧些什么，還不快給睿親王賠罪！”

睿親王？這人便是名動天下的睿親王？吳玉寰收了長劍遞給走過來的菊香，又打量了李修一番，雙眉如墨，形成了一個服服帖帖的弧度；鼻梁英挺，卻不是過于硬朗的線條；朱唇微抿，唇角隱約看得見微笑；最迷人的當屬那對狹長的美目，眼中光華流轉，是數不盡的風流。吳玉寰很少有看得上眼的人，見了李修，方知何謂完美。完美的人，向來不好相處，可眼前的李修，或者比起“完美”來，用另外兩個字形容他更為貼切，那便是“溫潤”。

吳玉寰向李修作了個揖，“讓王爺受驚了，王爺不要見怪。”

李修禮貌地笑了笑，“郡主不必在意。”心里卻道，你這一招也能讓我受驚的話，我可算是白白在師父手底下混了二十年了。

吳玉寰回給他一個微笑，回頭跟身后的菊香低語了幾句，又對李修道：“多謝王爺的玉如意，玉寰已經有幾年沒有見到如此稱心的物什了。”

李修點了點頭，“郡主喜歡便好。”

吳玉寰知道李修亦是自小習武，便問道：“依王爺看，玉寰這曲‘天上舞’如何呢？”

從玉如意忽然談到這里，李修有些意外，取了酒杯喝了口酒道：“在人間，還真是難得一見……”

李正與何向君各自狠命掐著自己大腿，心想可千萬不要在吳玉寰的面前笑出來。

吳玉寰似是聽到了意想之外的，更令她滿意的答案，目光都禁不住跟著一亮，“多謝王爺夸獎。”

李修笑了笑，沒有說話。

吳玉寰又走到平安侯夫婦那里說了幾句話，便同菊香一起離開了。

眾人繼續喝酒，一直談論著玉寰郡主的天上舞。唯有一個郭衛邦，自吳玉寰離開之后，悶悶不樂直到離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