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轉了幾轉,李修最終在古器店里買了支上好的玉如意,拿出銀票付錢的當兒,李正捧著套價值不菲的文房四寶放到掌柜的面前,道:“這個也一并算了。”
掌柜地看了看李修,見李修點了頭,這才敢一并結算。
“還要麻煩掌柜的,”李修見那掌柜的要找零,便示意他不用了,“這些東西,稍后替我們送到平安侯府上。”李修分別指了指玉如意和文房四寶,“便說是睿親王和嘉親王的一點小意思。”
掌柜的連連點頭答應,還不住向李修道謝。得空兒偷眼瞧他,心道這人應當就是那名動天下的睿親王本尊了吧。
掌柜的正打著包,何向君將一面紙扇也遞到他面前,“等墨跡干了,一齊送過去便是。”
李正接了過來,看了看他借用此處畫具沒一會兒工夫便作成的畫,“好一幅嬌艷欲滴的牡丹爭艷圖。”另一面則用隸書寫了兩句詩,卻是“萬萬花中第一流,淺霞輕染嫩銀甌”。
兵部尚書家的公子字畫雙絕,那是擅長字畫的先帝和睿親王都贊不絕口的,中都人人知曉。好多人想要登門求一幅字畫而不得,反而往往是何向君有了興致便隨便寫寫畫畫送了人去。
何向君嘆了口氣,“我實在不知道送什么好,這么個小玩意兒,說不定郡主會喜歡。”
李修看那一團一簇盛開的牡丹,唯有一朵艷冠群芳,又想了想那兩句詩,“你似是頗不喜歡這位小郡主。”
何向君愣了愣,“如此明顯么?我從前也與她有過幾面之緣,這丫頭可是給平安侯夫婦寵壞了的,那性子,我可不敢恭維。”
李修笑了笑,“不打緊,縱然她知道這詩的后兩句是‘能狂綺陌千金子,也惑朱門萬戶侯’,她也必當以為你是在贊他。我若不是太過了解你,我也會以為你在贊他。”何向君還是皇子伴讀的時候,李修便知道他不喜歡牡丹花。
“你們說什么呢?”李正還在看那幅畫,指了指落款處單單的一個草書“何”字,“向君,你這個落款我回去也學了好久,你說就這么一個字,怎么就沒人學得像呢?”
何向君都懶得跟他解釋了,要是那么簡單便有人學得像的話,那他的字畫也不會名聲那么盛了。
李修向外走去,“說你該多花點心思放到正經事上了。”
李正跟過去,不服地道:“我怎么不正經了?”
李修停住腳步,側過頭來看了看他,“我記得平安侯是武將出身吧?”
“是啊,”李正點點頭,“怎么了?”
李修笑了笑,“那你送人家文房四寶是什么意思?”
李正半張著嘴,愣在那里;李修沒有繼續理他,自顧自往前走。
眼見著這會兒便要去平安侯府上,沒有什么時間耽擱,李正急忙追過去,“九哥,我和向君身上都沒帶那么多錢,你再給我一張銀票,我去買點旁的物什。”
李修看著沖自己禮貌點頭的店伙計,手里捧著三個大大小小的盒子從身旁經過,對李正一笑,“晚了。”
李正尚未明白什么晚了,順著李修的視線看過去,才看到正要轉彎的店伙計,李正一拍大腿,待要喊他已經不及,“這家伙,怎么跑那么快!”
何向君好笑地拍了拍他,“沒關系,反正是親王送的禮物,他高興還來不及。”
李正想了想,好像也有那么點道理,還是忍不住埋怨地看了李修一眼,“九哥,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呢?”
李修心情大好,“早提醒你,那多不好玩啊。”
李正扁著嘴,一副委屈的樣子,“九哥……”
何向君無奈地搖頭,這么多年,你就是學不聰明啊……
三人到了平安侯府的時候,賓客已經來了不少,平安侯吳繼昌親自在門前迎接,一見三人前來,臉上立即堆滿了笑,上前深深施了一禮,“下官給兩位王爺請安。”
李修扶他站直身體,“侯爺不必多禮。”
何向君則向平安侯躬了躬身,“向君參見侯爺。”
“何公子何須客氣,”吳繼昌四十多歲年紀,先帝在時戰功赫赫,保得大寧平安,被先帝封為“平安侯”。如今戰事已休,他卻依舊是年輕時征戰沙場容光煥發的樣子,“我與何大人同朝為官,平日里兄弟相稱,你當喚我一聲‘叔父’才是。”
何向君禮貌地點頭,心里卻道我可是高攀不起。
平安侯直將他三人送到設宴處坐了首席,又寒暄了幾句,這才再次去迎旁的賓客。
先帝生前獨愛四位后妃,此四位后妃共育有五子,先帝分別賜名李平、李治、李齊、李修、李正,取意“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先帝臨終時知道新帝即位必要將同姓兄弟外放,便下令除新帝外的四子終身不得外放,須委以重任;其余皇子,則由新帝決定去留。明德帝即位后,果然只留了這四個兄弟,其他都外放去了邊陲。此時敬親王李平、端親王李齊早已成婚,平安侯怕慢了禮數,也著人送去了請柬。可那二人都知道他為何設宴,便宛然拒絕了。如此一來,尚未成婚又前來赴宴的,便只有睿親王李修和嘉親王李正這兩位親王,他二人一入席,賓客們立時便如眾星捧月一般紛紛上前見禮。
旁邊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請安問好,李正點頭答對,李修卻只是微笑。他心里多半是不喜這些虛情假意的寒暄的,喝酒便喝酒,非要弄得這般麻煩。
李修給自己倒了杯酒,正要喝下去,卻聽見有人壓低了聲音道:“王爺既然來到此處,想必也是對那玉寰郡主感興趣,這一下,玉寰郡主是非得到了睿親王府了。”看來這晚宴是為何而設,已是無人不知了。
李修擺了擺手,“說笑了,我來此處,不過是因為侯爺的邀請罷了。”
李修話音剛落,便聽見身旁一桌當的一聲,似是有人狠狠將酒杯放在了桌上。
眾人聽到聲響,都看了過去,卻也是一名赴宴的公子,二十三四歲的樣子,膚色偏暗,身體很是壯實,樣貌也過得去,只是此刻黑著一張臉,不知為何很是憤怒。
李修看向何向君,眼神詢問那人是誰。
何向君在他耳邊低聲道:“郭衛邦,定遠王家的小王爺。據我所知,他對玉寰郡主可是很不一般。”
定遠王郭豐,二十幾年前作為主帥,曾與平安侯一同大敗進犯的虬羅大軍,被先帝封為定遠王,是朝中唯一一個異姓王。只是此人居功自傲,頗有些不將他們這幾位沒有戰功的親王放在眼里。李修對定遠王向來沒什么好感,因而也談不上什么交情,不過這樣的人,還是少得罪為妙,李修笑道:“我時常不在中都,若成了家也必定要委屈了人家,想來郡主命中多福,定會尋個世上最為疼她愛她之人。”
聽了這番話,郭衛邦的面色明顯緩和不少,心想世上最疼她愛她的,自然是自己。
這時平安侯攜夫人走了過來,眾人又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李修方得了片刻清靜。
李正四處尋了尋,失望地道:“怎地不見吳玉寰那丫頭,我這不是白來了么?”
何向君哼了一聲,沒說話。
李修好笑地道:“你要是真地看上了人家,那便早早上門提親吧,沒見這平安侯家的門檻都要給人踩破了么?”
“踩破了更好,”李正又笑起來,“比起看人,我更愛看熱鬧。”
“來來來,”平安侯與夫人一齊站起身,向各位赴宴的人敬酒,“感謝諸位賞我吳某人這個面子,這桂花酒著實不錯,諸位也不要客氣,千萬盡興。”說著喝干了杯中的酒。
眾人齊聲應著,也將酒喝了。
平安侯笑了笑,“小女為助酒興,特要舞劍一曲,這會兒尚在準備,還請諸位邊喝邊等。”
眾人紛紛叫好。
李修點了點頭,“到底是武將的女兒。”
李正低聲笑道:“九哥,你說若是吳玉寰真地在這‘擇夫宴’上選了你,這門婚事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擇夫宴’,也虧你想得出。”李修又喝了一杯酒,“答不答應,要看她入不入得了我的眼了。”
何向君也壓低了聲音道:“可你既然來了,便說明你是愿意的吧?人家若是真選了你,你又推拒了,讓平安侯白忙了一場尚在其次,害人家的寶貝女兒面上無光,這梁子還不結下了啊?”
“我愿意什么?”李修絲毫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他請柬上寫的是要給女兒找夫君么?”
何向君無語,怎么可能那樣寫……
李修遞過去一個你放心的眼神,“這里青年才俊這么多,哪那么巧她便看上了我?”
多是多,哪一個比你搶眼了?長了張足以迷倒眾生的臉還當不知,何向君咬了咬牙,李修,我活該替你操心。
“九哥,不過你眼光不要太高啊,”李正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李修,“小心一輩子找不到伴。”
李修連瞧都懶得瞧他一眼,“還是那句話,管好你自己算了。”